【仁柳】春雨

柳莲二的柳,无差。

能接受这个cp的再往下看,不要勉强自己。毕竟作者是仁all仁党……


1、

 

十四岁的仁王初尝不甘心的滋味。

 

七月的一天,他在部活结束后有些犹豫地找到了柳。

 

彼时的他正在开发自己的新招数。

 

关东大赛的失败理论上和他无关,但和青学的那对黄金搭档打到有些慌乱的程度,仁王是不满的。

他和柳生在球场上不知道把多少人耍的团团转,偏生被一只(看似)只会卖萌的猫给反逗了。仁王觉得这节奏不对。

进而他警觉起来——立海大立于顶点太久,未免有些傲慢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想着,难得主动自觉地开始特训起来。

 

当然他不是非得要撇开柳生或者说单纯想要打单打,就只是……以他和柳生现在的关系,要达到黄金搭档的默契度好像也有点难度。他不喜欢做事倍功半的事,以他和柳生的性格要放下戒心彼此更亲近一步得花更多的时间,有这个时间不如先提升自己。

 

……别误会,他和柳生没出什么问题。

只是他们的关系本来就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好。

当然也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坏。

就只是两个本性都不怎么傻白甜的人在相识时日还不足够的时候的试探的本能而已。真要说起来他和柳生的相处其实是很愉快的。

 

并且纠正一下,他找柳生加入网球部真不是什么一见钟情。

 

他只是路过高尔夫球看到某个戴眼镜的少年挥舞球杆时手臂和小腿的肌肉弧度,琢磨着这家伙如果练网球大概能和自己技术互补。

以及,你觉得能打高尔夫球这种贵族运动的柳生……真的没有一点网球基础?

 

还需要纠正的是,柳生的网球一开始是幸村在带,后来是真田监督着练习的。仁王充其量就是把人诱拐进网球部然后玩了一把放置play。

所以“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种锅仁王表示不背。

 

他才没有打不过柳生。

 

眼下他已经特训了一段时间了。

新招数是很久以前就构思好的了,只是之前的实力还不足以支撑他完成这个招数。

 

不妄自菲薄地说,开发新招数对他来说不算难题。

毕竟已经有了基本构想和整个蓝图,甚至训练时应该会有的难点都已经提前预知到了。

但是微妙的,在某些细节的地方,他把握不太好。

 

资料不够详尽啊。

 

噗哩。

 

有些心烦的仁王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思考要不要去找外援。

然后他承认,收集数据不是他的强项。

大概是天生的敏锐的逻辑思维让他往往在看到什么的第一秒就能窥见很大一部分的真相,以至于他几乎不能在反复确认以及查缺补漏的过程中提起精神。

就比如他考试从来不检查,写完直接交卷,潇洒的不行。

 

这样的作风,放在网球上也是一样的。

 

仁王知道自己的问题,也知道该怎么弥补。可他嫌麻烦。任性到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的少年还处在中二期的末尾,不想做的事就是不想做。

 

可找外援……会不会有更大的麻烦?

 

仁王又花了一整天思考这个问题。

 

再然后他想明白了,无论如何这个外援都是自己的队友啊。他在立海大待的很愉快,偶尔付出一点信任……是应该的事。

 

接着他就直接打算在部活结束后堵人了。

 

柳一向是最后一个走的。

 

虽说被大家称为“军师”或者“参谋”(好像后一个也只有仁王喊过),但柳在网球部做的工作可多了。除了训练菜单的制定,情报的侦查和整理,还有社团经费的管理。工作已经这么多了柳就不介意再多做一点。幸村不在的时间里真田愈发紧绷,柳不知道怎么劝他(或者说懒得冒着被铁拳制裁或者被咆哮的风险去做规劝的工作),便揽过了社团大部分的杂务。现在幸村还在复健,这些杂务就还堆在他身上。

 

他指点着一年生清点了训练用到的网球,自己又重新清点了一遍才锁上了器材室后才回到社办。

社办果然已经没人了。

 

他在清净的公共浴室(这也不错,可以独占)洗了个澡,换回了校服以后拿起书包,又检查了一遍社办,才走出房间锁上门。

 

往前走了没两步,他又停下了。

 

最近的路灯下靠着的少年有着银白色的发色,在昏暗的天色里格外显眼。

 

“……仁王?”柳稍稍感到些许的意外。

 

仁王抬起头,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噗哩。帮我个忙怎么样,参谋?”

 

2、

 

柳挺意外仁王会找他帮忙的。

 

不管有没有表露出来,他毕竟是打数据网球的选手,面对他多少都该有一点警惕心理——切原那种单细胞动物不算。

仁王向来是隐藏自己想法和打法的那类选手。你现在去问网球部里的其他人,大概没几个人能具体说出仁王的网球到底是什么样的。柳觉得柳生也说不出来,即使他是他的搭档。

所以不管怎么看,仁王也应该是那个会对他藏着掖着的那个人。

外面都还有“连柳都收集不到具体数据的捉摸不透的男人”的这种说法。

虽然柳本人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

 

“你就直接说你感动就好了啊,柳。”握着球拍的人这么说道。

 

柳站的笔直,手停在捧着的笔记本上面,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平均来看我每天晚上浪费在你身上的时间超过三个小时,这种情况下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感动?”

 

“嘛,别这么说嘛。”仁王站直身体擦了把汗,“我可是冒着被你完全看透的风险在向你请求帮助啊,你如果说是‘浪费时间’就太让我伤心了,噗哩。”

 

柳沉默了一会儿:“……也对,收集到了不错的数据。”

 

虽然这些数据的真实性也有待考证。

 

仁王这个人就是有把真心话说的像谎言的本事,与之相对的,某些听起来很真诚的话也很难追究其真实性。柳没有太多的好奇心,并不想过多纠缠在这些问题上。比起那个四年多没见的旧日搭档那流传到神奈川的“奇人异事”,他在数据上的追求还是很收敛的。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真的太忙了。

 

没有教练就代表着网球部的事务要由学生全权自理。幸村在的时候三个人各自分工,部内又严格控制人数,管起来还轻松些。幸村一走,三个支点剩下了两个,整个结构都不稳定了。人心惶惶的情况下还要面对同样失常的另一个支点,勉强保持平衡……柳也只是个中学生,是会累的。

这么累的时刻,柳没有再给自己多添加工作的打算——“猜猜仁王是怎么想的”这种工作一听就让人头疼。

 

走出俱乐部大门时已经挺晚的了。

 

路过自动贩卖机的时候仁王买了两罐热牛奶,递了一罐给柳:“当做报酬啦~”

 

“……谢谢。”

 

柳有些意外地看着直接拉开了易拉罐的拉环仰起头喝牛奶的仁王,又一次在心里刷新了仁王的数据。

他一直以为这个重度挑食症患者是不喝牛奶的。

……当然,会给他也买一罐这件事,也挺让他意外的。

 

3

 

柳见证了仁王幻影的成型。

 

他也有了成就感。

 

自己的数据被另一个人组建成模型应用起来,就好像搭积木或者玩乐高一样逐渐变成一个与先前完全不一样的样子。柳之前没想过数据还可以这么用。

特别是他在确认过处在幻影状态的仁王整个人的实力都有一个质的飞跃之后,他内心的雀跃简直溢于言表。

 

刷的打开笔记本,柳往上面写了许多他衍生的猜测。

顺便补一下仁王的数据。

 

回过神来的时候仁王就趴在他旁边,用饶有兴致的眼神看着他。

柳愣了一下,双手合上了笔记本,面不改色:“怎么了?”

 

“很少看到你这么高兴的样子啊。”仁王道。

 

“哦。”柳淡淡地应道,“你不应该感到意外的。”

他之前没有过在一旁完整地见证一个招数成型的经历。

他打的是数据网球,不代表他本人是个STK狂魔。发小做过的那些流传到神奈川来的事迹他是很嫌弃的。收集数据收集到那份上显然有点缺乏格调。

这是一个新的体验。

而允许他这样近距离观察的人,却是原本在他的笔记里“深不可测”的人。

 

看起来是时候重新整理自己的笔记了。

柳这么想着。

 

收拾东西的时候仁王开玩笑道:“噗哩,从明天开始晚上见不到参谋,还有点遗憾呢?”

 

“我不介意我们继续会面。”柳道,“你的其他招数也可以让我观察一下。”

 

“哎呀,我哪里还有什么其他招数呢?”仁王耸了耸肩。

 

柳也不多问。

 

他们如同之前很多个夜晚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毫无意义的日常走过同路的那段街道,路过自动贩卖机的时候仁王又给了柳一罐牛奶。最后他们在路口告别。

 

柳决定给自己的笔记里添上这样一条。

 

仁王雅治,每天晚上都会喝牛奶。

目前来看牛奶对他的长高没有太大帮助。

这大概是挑食太过严重的关系。

 

4、

 

决赛前三巨头聚在一起商量出赛名单。

 

对手是青学,已经把他们拉下王座过一次的队伍,三个人都很谨慎。

 

丸井和桑原是毫无疑问的双打出赛选手。幸村不吝于在前几轮的比赛里用单打锻炼这两个人的能力,但决赛这么重要的比赛,他不能容忍一点意外。

他需要的只是胜利。

 

至于单打……

他自己,还有真田。

 

剩下的那个名额……切原吗?

 

“让仁王上吧。”柳道。

 

幸村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仁王?”

 

“青学的那对黄金搭档已经练成了同调,他和柳生再对上他们的时候不一定能赢。”柳道,“让仁王和其他人组合也有点浪费。”

 

“你这么说的话,仁王有新的招数了?”幸村笑着问道。

 

柳淡淡点了点头。

 

真田不太信任地皱起了眉:“你确定仁王真的不会掉链子?”

 

“我不确定啊。”柳说的很理直气壮,“但至少,我觉得他比赤也有胜算。”

 

“……你认真的?”真田眉头皱的更紧了。

 

柳懒得理他。

转过头看着幸村,柳继续道:“至于剩下的双打……我和柳生,和赤也都可以。你决定吧。”

其他的不说,他对控制切原还是很有信心的。

就算这小子完全没有双打天赋也完全不知道什么叫配合,但还是有一个优点的,那就是听话。

 

他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来。

 

幸村敏锐地感觉到,柳和仁王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是很有趣的事吧?

托着腮看着柳,幸村决定自己去发掘这两个人之间有趣的事。

 

他拿起笔,在面前的名单上圈了圈。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你和切原上双打二。双打一是文太和桑原。我是单打一,弦一郎单打二,仁王单打三?”

 

“幸村。”真田压低了一点声音,“青学那边应该会让手冢上单打三。”

 

“你又知道了?”幸村含笑看了真田一眼。

 

真田尴尬地咳了一声,一直皱着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一点。他面对幸村的笑脸突然觉得压力有点大,但是……

 

“你知道的,幸村。我需要和手冢打一场。无论如何。”

 

“你坚持的话。”幸村道。

他知道手冢已经变成了真田心里的一道坎,如果不跨过去,那真田前进的道路总会受阻。

而面对手冢的话……

 

他相信真田会赢。

 

“那就你上单打三,仁王上单打二。”幸村终于定下了名单。他松了口气,笑的意有所指:“对手是不二的话,大概会让仁王有一点危机感吧。”

 

危机感?

 

柳一哂。

 

白毛的家伙才不会有危机感,只会觉得又有足够有分量的人可以玩了。

希望那家伙不会玩脱。

毕竟这份名单有他的一份责任,仁王如果输了……

 

哦,幸村大概会算一部分在他头上的。

 

5

 

“压力好大啊。”仁王开玩笑地这么说。

 

柳按照数据所言在天台的水塔背面阴凉的地方找到他的时候,银发的少年正靠坐在水塔的石壁上兴趣缺缺地挑拣着手里的饭盒。

食堂特供,唯一的优点大概是荤素搭配并且便宜。

但柳觉得这应该不和仁王口味。

 

果然十分钟后仁王合上了几乎就只少了米饭的饭盒。

 

柳默默给仁王递了一根能量棒。

 

“真难得,参谋居然会来找我。”仁王笑嘻嘻地接过了能量棒,随手塞进外套的口袋里。他穿着夏季校服,却带着网球队的队服放在手边,柳猜测是为了挡光。

现在那橙黄色的外套可怜巴巴地被遗弃在地面上,柳看了一会儿决定眼不见为净。

 

他也没坐下,就站着低头看团成一团的仁王。

 

这种看似缺乏安全感的姿势被仁王做起来反而多了一点古怪的味道,柳想了想才明白哪里不对:比起团成一团缺乏安全感,仁王这样的更像是找个地方休息却藏着爪子,冷不丁就会暴起伤人的野兽在装乖的模样。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爪子有他想象的那么锋利。

让青学也受到教训才行。

 

后来柳下楼回教室时在天台通往楼梯的门口遇见了往上走的柳生。

两个人在楼道里愣了一下。

 

“你是……来找仁王的?”柳问道。

 

柳生推了推眼镜,又摊了摊手。

 

柳便明白了柳生的未尽之言。

 

他和柳生告别完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做什么一副无奈的样子,会因为仁王一句话就跑到天台陪他聊天的人难道不姓柳生不叫比吕士吗?

话说回来这次把他们俩的组合拆开……

柳生心情还好吗?

 

他不知道在天台的柳生和仁王也在聊这件事。

 

“你和柳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他刚才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柳生道。

 

抱着一只屈膝的腿另一只手撑在身侧的仁王歪过头笑了笑:“没有啊。不过参谋还挺有意思的。”

 

“喂,你这么说我会有不好的预感的……”

 

“反正也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柳生权衡了一下,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说的也对。”

他觉得仁王对柳的态度说不上恶意,甚至有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善意。这种情况大概确实不需要他操心。

这么说着的柳生,对未来自己夹在两个好友之间的境况毫无预见性。

 

6

 

全国大赛决赛有点像是关东大赛的翻版。

并且有些讽刺的,在关东大赛输了的这次都赢了,而在关东大赛赢了的……这次都输了。

 

柳生:我是替补,不要把我算在内,谢谢。

 

仁王到底没能逃过真田的铁拳制裁。

他难得沉默地坐在大巴的后座,脸上没什么表情。

半途的时候丸井走过去坐在仁王的旁边,两个人低着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柳回过头看到这一幕,突然就有点焦躁起来。

 

车里的气氛是很压抑的。

输了比赛,没人能保持一份算是平和的心情。

 

于是柳便有些困惑:自己的这份焦躁,有多少和仁王相关?

百分之……几?

 

他晚上在常去的那家俱乐部见到了仁王。

超过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是,仁王本来就是来找他的。

柳算出了这一点,心情有些微妙。

 

“你怎么来了?”他象征性地问道。

 

仁王转动着手里的球拍:“想来就来了,有什么为什么的。”

 

柳点了点头,走到一边按部就班地打开网球袋,压腿,系鞋带。

 

仁王就靠在球场的铁丝网上看着他,一直到他站起来准备去开发球机的时候才开口道:“说点什么吧,柳。”

 

“?”柳回过头,对上仁王的视线。

不能说是阴沉着脸,那家伙面上甚至还带着惯有的看上去带一点恶意的笑。但柳能觉察出仁王心情很糟糕。理由……还用说吗?

 

这样的表情让柳有些为难起来。

说点什么……能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几米的距离相对无言了一段时间。

看着柳一如既往的淡然神色,仁王突然就笑了。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的笑场很不合时宜,便在柳奇怪的目光里侧过头轻咳了两声。

回过头,仁王没头没尾地道:“参谋,有机会我们俩试试双打如何?”

 

“……你确定?”

 

“不行吗?”仁王右手伸到身后去摸自己的小辫子,“总和比吕士搭档,我也会审美疲劳的啊。”

 

柳沉默了半晌:“我们组过双打。”

 

“不是那种啊。”仁王无奈地笑了笑,“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的。……不是那种为了让别人收集不到我们的数据而随机打乱的组合。”

 

柳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仁王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便眨了眨眼呼出一口气。

他若无其事地弯下腰捡起自己的网球袋,对着柳挥了挥手:“算了,当我没说吧。那么,开学再见了,参谋~”

 

微弓着背甩着小辫子的背影在柳的视线中渐渐变小然后消失在俱乐部的拐角。

 

柳握紧了自己的球拍,抿了抿唇,突然有些难过起来。

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柳生在明知道自己的基础未必能在网球部站稳的情况下还是中途退社加入了网球部——有些人的邀请真的很难拒绝。

 

但他觉得,仁王是可以单打的。

欺诈师的能力没有极限。

他没有必要,也没有义务纵容这个人固有的任性。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柳没再和仁王有过多的接触了。

他们本来就不同班。

仁王下课是会到处乱跑没错,但乱跑的地点一般是柳生的附近。

那家伙口口声声地说和柳生没什么交情(柳生居然也赞同这种说法),课间却还是会跑去A班。柳偶尔会从真田口中听到对仁王此举的小小抱怨。他一边听一边点头,做一个合格的听众的同时,心里却在腹诽,说弦一郎你这样的性格居然也会拿那两个家伙没办法?

 

仔细想想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他自己不也拿仁王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就他所知,幸村也相当纵容仁王。

 

他的数据果然是正确的。

有些人就是会让别人不知不觉地纵容他的任性。

仁王完全可以划在这个范围内。

 

7

 

仁王走上大巴车,他停在柳的旁边:“介意让我坐在里面吗?”

 

“你喜欢靠窗的位置?”柳从善如流地站起来,让仁王把自己砸进座椅里。

 

这是U17败者组“回家”的大巴车,桑原还在下面和丸井依依惜别,而真田则是与幸村相顾两难言。柳实在不想看见切原哭唧唧的样子,便干脆随便和幸村打了个招呼就先上了车。他没想到仁王也这么快就上来了。

 

“我还以为你会和比吕士告别的久一点。”柳道。

 

仁王轻轻哼笑了一声:“我们俩哪有那么多话说。”

 

他显然不想提之前的那场七球对决的比赛:讲道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输给柳生,但输了就是输了,不管是纠结实力没有完全发挥出来还是在柳生面前的欺诈表现的太过草率,都可以用来解释但也都是借口。仁王懒得用借口来掩饰自己的失败。

心情有点糟,他侧过头在车窗上看了一眼自己没什么表情的脸,调整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才重新侧过头,用轻快的语气拖着怪异地尾音道:“倒是参谋你,为什么会在这辆车上?”

 

“赤也需要留在这里。”柳答得很平静,也很理直气壮。

 

仁王被这个答案噎了一下。

 

他没关注柳和切原的比赛,也因此他一直认为赢的是柳。毕竟切原哭唧唧的表情持续了太长时间,仁王还以为这小子是受不了又一次输给三巨头的打击。

毕竟每一次输给真田或者输给幸村,切原都会先咆哮着我不会认输然后再保持哭唧唧的表情一阵子,最后在桑原的投喂下重新变回站在每一个路口懵逼脸的萌系少年。

 

说起来,“需要留在这里”这种理由……

 

“幸村才是部长啊,柳。”仁王眨了眨眼上下打量着坐在身侧的队友清秀的脸,“你未免也太宠赤也了一点。”

 

“有吗?”柳无辜地歪了歪头,勾起唇轻轻笑了笑,“仁王,赤也是下一任部长。我一点儿也不敢想象他继续维持这幅样子的话,要怎么领导立海大。”

 

“可是幸村才是部长,副部长是真田。”

 

“这样说也没错,可是经费归我管啊。”柳道,“我以为掌握经济大权的才是实际上的掌权者。”

 

仁王又噎了一下。

他反手握住了自己小辫子的发尾:“你赢了,噗哩。”

 

他知道柳是在开玩笑。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柳也不愧是三巨头之一。

这让他莫名也放松了一些。

 

车上的人渐渐多了,仁王又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他重新面向车窗,晴朗的天气车窗上映出的模糊的人影看得他眼晕。

仁王发了一会儿呆,被敲玻璃的声音惊醒。

是切原。

脸上还有泪痕的少年表情已经变了,变得气势满满的,这从他敲车窗的力度就可以感受到。仁王听砰砰砰砰的声音听的心烦,抬手打开了窗。

 

少年变声期刚过的清朗嗓音顿时传进车厢里:“柳前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一片安静。

 

仁王倒吸一口凉气,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柳的脸。

他就看着切原一股脑儿喊完这句话以后又蹬蹬蹬跑走了。

 

有点丢脸啊,噗哩。

仁王这么想。

 

几秒以后,一只手从他身后伸过来关上了车窗,然后是轻笑声:“你在发什么呆?”

 

仁王讪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噗哩,我就是被赤也吓到了。”

 

“挺可爱的不是吗?”柳道。

 

仁王听出了柳话语里的笑意,一边不可思议地同时一边又觉得,没错这就是柳啊。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半开玩笑地道:“还真是温柔啊,参谋你。”

 

“多谢夸奖。”

 

8

 

仁王和柳在后山着实有很多的相处机会。

主要是同一个学校的本身会更亲近一些,住山洞还可以把睡袋摆在一起。

桑原明显还在想着训练营里的丸井,真田则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格外亢奋。

仁王无法与桑原的感情产生共鸣,更不想被他拉到一边去回忆“文太如何如何”。他也同样不想在这样的关头招惹真田,免得戳到了马蜂窝。

那就只剩下柳了。

仔细想想,他和柳其实有共同点的。

 

“比如我们都被真田揍过。”他这么说道。

 

柳挥舞着球拍,看都懒得看仁王一眼:“你不是也揍过真田吗?”

 

“噗哩。”仁王的声音有些沙哑,“收支不平衡,我有点后悔上次打的太轻了。”

 

“……你已经够用力的了。”柳轻嗤道,“打的轻的不是只有桑原吗?”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仁王能说违心话,但面对桑原这种老实人他甚至都提不起捉弄的兴致。

随便和丸井做个配合就可以让黑皮肤的小伙伴泪流满面了……一点儿都没有挑战性。

 

那谁比较有挑战性呢?

 

真田他是暂时不打算去招惹了,那就只有……面前的柳了。

 

这么想着,仁王勾起唇笑了笑。

然后他忽然皱了皱眉,侧过头咳了两下。

 

这天半夜下起了雨,被叫起来挥拍的国中生们不得不冒着雨继续在深山里训练。

仁王挥舞着球拍就总觉得有点不妙。

雨停以后果然起了风。深秋的山风透着彻骨的凉意。仁王脸上草草包裹过绷带的伤口还火辣辣地疼,吹在湿漉漉衣服上的风让他手指都有点发抖。

 

糟糕了啊。

看着闪现出朝阳的天空,仁王面上难得闪过一丝苦笑。

 

这个表情被柳注意到了,眯着眼的少年不露痕迹地顿了顿,又观察了半晌仁王的脸色,才慢慢地移开视线。

 

几个小时以后,后山特训组开始了已经做过的猎鹰气球大作战。

 

身后挂着气球,仁王半跪在一棵树底下小口小口地喘气。

层层叠叠的枝叶只漏下一两点毫无温度的阳光,仁王左手握着球拍右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一手的冷汗。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觉得喉咙火辣辣地疼。

 

过长的刘海让汗水在眼眶附近徘徊,仁王觉得眼酸,索性闭上眼。

他抬起右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热度让他好受了一些。

 

几只猎鹰破空的声音远了又近,还有风吹过树叶飒飒的声响。仁王知道自己能休息几分钟,便放松了肌肉让背靠在树干上。

 

脚步声。

 

不紧不慢的。

 

这声音有些熟悉,仁王便数着数,直到声音停在自己面前才移开遮住自己眼睛的手。

瞬间的视线模糊后,他看到了面前的水杯。

路过教室时曾在柳的课桌上看见过的水杯。

 

仁王伸手接过了,碰到杯壁的时候愣了愣,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站的笔直的柳:“热的?”

 

“嗯。”柳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抬起手用手背碰了碰仁王汗湿的额头,声音沉了一些:“你在发烧。”

 

“噗哩。”仁王垂下眼。

 

柳看了看他,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消炎的,大概有点用。”

“……什么啊。”

“虽然不算对症,但总比你穿着冰凉的衣服还吹风要好吧?”柳温言道,“记得把热水喝完。还有,这个项目结束以后去把衣服换了。不舒服的话至少该知道别穿着湿透的衣服到处跑吧?好歹学会照顾自己啊。”

 

“……噗哩。”

 

“那么我先走了,水杯晚上再还我吧。”柳说完转身又消失在了树林里。

 

仁王愣了一会儿,感觉到跪着的腿发酸了才回过神来。

他打开了水杯。

被迎面而来的味道扑了一脸。

 

“……什么啊,这哪里是热水。”小声地嘟囔着,仁王打开了药瓶,“……柳那家伙是小叮当吗,哪里弄来的生姜啊……”

他皱着眉把一杯生姜水喝完了。

 

重度挑食症患者仁王君表示生姜水这种东西他一点儿也不想再喝第二次。

不过挑食这种事……

等到回到U17训练营再发作也不迟。

 

他站了起来,计算了一会儿猎鹰找到自己的时间,又选了个方向,重新开始了奔跑。

 

9

 

黑外套组胜利归来。

接着是海外远征组的回归和以国家队名额作为赌注的一军换位赛。

 

仁王在医务室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端着一杯热水走过来的柳。

怎么又是柳啊。

他这么想着。

 

体力透支带来的疲惫让他全身的肌肉还在酸痛着,仁王实在不想回忆先前那场自己躺了一整局的比赛,心情却无可避免还在受影响。

撑起身体坐起来的时候左手传来尖锐的疼痛,仁王嘶了一声,垂眼就看到从手掌一直包裹到手肘上方的绷带。他把重心转移向右边,靠在床板上看了看自己缠着绷带的手,又握了握。

 

“它没事。”柳把热水放在床头柜上,拉过一边的椅子坐下来:“就是使用过度,没伤到韧带,休息两天就好了。”

 

“噗哩。”

 

像是明白了仁王的意思,柳在这声意义不明的发音过后继续用平稳几乎无波澜地语气道:“丸井也受了点伤,在眼睛上,紧急处理过了,和你一样没什么大事,休息两天就好了。真田和亚久津组了双打,没赢。”

 

他说完看了看仁王:“挑战赛二军赢下来的就一场比赛。”

 

“我和迹部的双打?”仁王开口道,声音很低。

 

柳点了点头。

 

他看仁王情绪不高,便继续道:“毛利前辈刚才来过了,听他的意思,你应该已经在国家队出赛名单上了。”

 

“哦。”

 

“迹部也来过了。桦地为了替他挡球退出了集训,你又受了伤,他有点自责。”

 

“……这又和他没关系。”仁王道。

终于抬起头,他看了看柳勾了勾唇角:“我都打赢了比赛了啊,参谋你别用这种安慰人的语气说话,听着好奇怪。”

 

“那你就不要一副‘我需要安慰’的样子啊。”柳突然笑了起来。

 

他抬起手扯了一把仁王半散开的辫子,在银发的少年难得怔忡的时候抬起手戳了戳额头——这原本是他常对切原做的动作。

收回手,柳端起放在柜子上放凉了一点的温水塞进仁王空着的右手里:“喝吧,反正你就是需要别人照顾就对了。”

 

“……什么啊。”仁王忍不住在柳的注视下移开了视线。

 

一时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两个都很敏锐的人都察觉到了这种变化,接着又都选择了任由这样的变化继续进行。

有些东西早在仁王选择了让柳帮忙训练仁王幻影时就已经改变了,此时的变化,更像是早就有预料的两个人能够把握的改变。

 

仁王喝完了一整杯水。

他放下水杯,突然道:“我上次的提议,参谋你还没有给答复对吧?”

 

“提议?”柳愣了愣,“双打的那个?”

 

“是啊。”仁王点了点头。

 

“这个啊……”柳侧了侧头,“我还是觉得,你单打会比较好。”

 

“哈?”

 

“没什么,我先回去了。”柳站了起来。他带走了空杯子:“我现在比较想知道,如果比吕士知道你说出这样的话,会怎么想。”

 

“……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啊。”

 

依然没有得到答复的仁王看着柳消失在医务室的门口。

他眨了眨眼。

 

“我又不是只能和一个人双打。”他小声这么说道。

 

10

 

仁王和柳的关系变好了。

整个网球部都发现了这样的变化。

没有去海外比赛的人自然以为这两个人是在世界杯比赛的途中增进了友谊(柳,三津谷和乾是随队军师),而去了海外比赛的人……

 

“是在败组发生了什么吧?”幸村微笑道。

曾和不二一起猜测败者组在后山做些什么的人,凭靠着他对网球的热爱与把网球部当做恋人的这份心而将所有隶属于立海的人的举动猜的八九不离十。他更早就察觉出仁王和柳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只是当时这两个人还都没在意那份变化,这才导致了升学过后这样的变化如此明显。

 

同样去了败者组的真田对此一无所知。

 

而柳对上幸村带着笑意的双眼,最终颔首着默认了。他转移了话题:“高中部的联赛要怎么安排?出赛名单的话,多了一个毛利前辈,单打双打的阵容要重新调整了。”

 

“都试试看吧。”幸村配合着接了下去,“文太和桑原没法达到同调的程度的话……仁王现在是和谁都可以同调了对吗?还是把他放在双打位上吧。”

 

柳淡定地点了点头,选择性地忘记了几个月前他还当着仁王的面说过的“你打单打会更好”的话。

 

他找到柳生说你和仁王估计还需要继续搭档的时候得到了外号是绅士的友人含义莫名的眼神。

柳生推了推眼镜:“我还以为新学期仁王的搭档会换成你。”

“……为什么这么说?”

“仁王君自己说的啊,说想和你双打试试看。”柳生笑着揶揄突然显得有些局促的柳,“成人之美是一种品德,对吧?”

 

所以我当初在采访里评价比吕士说,立海大最可怕的人说不定是他,果然是有道理的。

不过幸村一直认为仁王会在和柳生的相处中占上风……

也是有道理的。

 

等柳离开后,一直维持着温文尔雅笑意的少年推了推眼镜,突然冒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噗哩”。

 

然后,社办换衣柜后面又转出了一个柳生比吕士:“你玩够了吗?”

 

仁王摘下头上的假发和鼻子上架着的眼镜,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下突然变得清晰的视角。他把眼镜还给柳生:“不觉得很少见吗?柳的样子。”

 

“虽说如此,但被你当做借口我也不会觉得高兴的。”柳生重新戴好眼镜,“没事不要拿我的眼镜,小心真的近视。”

 

“戴平光镜会被柳发现的。”仁王耸了耸肩。

他整理着自己颇长的头发:“嘴上说着不要,刚才柳要过来的时候我拿你眼镜你也根本没反对啊,还直接转到柜子后面去了。”

 

“我当然要先知道你想要对柳做什么,再决定是支持还是反对啊。”柳生一本正经道。

 

仁王嗤笑出声。

他凌空点了点柳生,站起来拿起了自己的球拍:“嘛,反正看样子我还要和你搭伙一阵子了。那么请多多指教了,柳生·君。”

 

“客气了,仁王君。”柳生应道。

 

他也拿起了自己的球拍,在走出社办的门之前好心提醒了一句:“你小心玩脱了,柳可没那么容易就范。”

 

“放心,我有分寸。”仁王转了转球拍,回过身对着柳生笑道:“这算是你的前车之鉴吗?”

 

“这种事就不需要在明面上说了,仁王君。”

 

仁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他和柳生并肩往球场上走,走到一半仁王突然道:“你和柳有时候还蛮像的。不过,柳可比你要善良多了。”

 

“被你说善良的话……”柳生推了推眼镜,“柳大概是不会感到高兴的。”

 

11

 

柳生很快就后悔了。

 

他在一开始就不应该因为好奇心而掺合进仁王和柳的事情里。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作为仁王的搭档和两个人共同的友人,想要不在这两个人之间左右逢源……也挺难的。

哦,用左右逢源这个词好像不太恰当。

那么……

 

中转站?

 

他在午休时爬了一趟天台,把一个洗好的苹果递给了仁王,面上有着不解:“这种东西柳为什么不自己给你?教学楼就七层,爬楼梯不累的吧?”

 

“他大概是觉得你本来就要来天台找我,没必要自己多跑一趟。”仁王咔擦咔擦啃着苹果,一边随意地道。

 

柳生:……我原本并没有天天爬天台的习惯的。

 

确实在一开始组成搭档的时候,仁王和柳生为了达成默契几乎形影不离。

这就是一种战术,否则他们也不可能互换身份还让大部分队友都看不出来。

只是上了高中以后,两个人都不仅仅局限于双打了。仁王幻影只用来双打同调也有些浪费,而柳生的进步也让不少人感到震惊。

他们已经不像是刚刚相识时那样还有些尴尬的关系了,彼此之间相互承认,就没有必要再用这种多少侵犯了自己隐私的方法来培养默契。

 

柳生不信柳不知道这一点。

 

可他为什么还……?

 

“说起来,他还真是操心够多的了。”柳生看着仁王啃苹果,“给你带苹果,带巧克力,带功能饮料……他对赤也都没这么体贴。”

 

“错。”仁王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赤也只要打电话,他都会接并且随时准备去找人。”

 

“……那是因为赤也打电话通常是因为迷路到了比较神奇的地段,不去找的话很有可能会出问题的吧。”柳生道,“但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仁王终于啃完了苹果。他擦了擦手,“大概在柳看来,我比较需要照顾?”

 

“……我怎么不觉得?”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柳比你可善良多了。”仁王笑道。

 

12

 

晚上仁王又在俱乐部遇到了柳。

 

打数据网球的人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有强迫症,工作安排时间安排有条不紊。仁王国三那年和柳在这个俱乐部加训练习仁王幻影的时候,就旁敲侧击得到了“柳搬来神奈川之后一直都在这个俱乐部做额外训练”的消息。

 

所以再上面那句话应该用另一种表达形式……

 

“晚上仁王又去俱乐部找了柳”。

 

做完一轮接发球训练的柳回过头看到那头眼熟的银发时并不感到意外。

他走到一边擦了擦汗,看着仁王奔跑,挥拍。

基础数值和数据里记载的一般无二。

只是柳依然在仁王的资料里打上了“待考”的标签,这姑且算作他对欺诈师本人实力的认证。

 

他看了一会儿以后重新转身,去完成自己的训练。

 

两个人没做任何对话,各自完成了预计的训练单以后收拾东西一起走出了俱乐部的大门。

 

仁王依然在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罐牛奶,也依然递了一罐给柳。

他喝完了一天份的牛奶(柳表示效果比想象中的要差,至少到现在为止柳还不需要直视仁王),回头对上仁王盛着笑意的眼眸。

 

“柳生要被你烦死了。”他这么说道,“你有东西要给我,为什么不自己来?”

 

柳眯着眼睛,一派泰然自若:“多麻烦,还要跑一趟。”

 

“准备东西就不嫌麻烦了?”

 

柳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仁王,又移开了视线。他目不斜视:“我替很多人准备东西啊,比如弦一郎的膏药(膝盖上要贴的),文太和赤也的蛋糕。”

 

“还有切原的复习笔记。”

 

“这个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了,你也有帮忙的。”柳道。

 

仁王挑了挑眉:“你直接说你想要整比吕士不就行了吗?还顺便整我?”

 

“你是这么认为的?”

 

“噗哩,枉我今天在比吕士面前夸你善良,参谋你这样不厚道啊~”仁王掐着嗓子道。

 

柳被他逗笑了。

还没停止长高的少年挺拔如竹,在夜色里漾出好看的笑意:“那就多谢夸奖了,仁王。”

 

仁王:……啧,突然看他不顺眼。为什么他还在长高?

 

13

 

仁王承认他和柳的相处是很轻松的。

 

并不能完全把原因归咎于柳了解他。数据毕竟只是数据,不是完全的真实。但柳这个人为人处世的方式太温和又太照顾人了,相交时间日长会愈发被这样细心的人感动。

而且这个人又心太软。

仁王见证过柳有多顾念旧情又有多照顾后辈,甚至网球部的所有人都在被柳无微不至的关怀光环的范围里。

 

面对这样的柳,仁王很难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来。

 

毕竟吃人嘴短,他明明挑食的不行,但柳间歇性给他带一些理论上不属于他食谱上的食物的时候,仁王也会皱着眉吃完。

大概是U17后山那杯生姜水真的太难喝了,那么难喝的东西仁王都喝完了,自那以后他就不大有底气拒绝其他东西。

 

仁王是个不缺爱的人。

 

总有人看他时而热情时而冷若冰霜而在背后猜测他的性子有多乖戾,也有不少人在背后腹诽仁王一定有一个神奇的成长经历会有这样的古怪性格一定从小缺爱,但仁王就只是会有周期性的情绪起伏而已。他家庭平和幸福,被包容着长大的,才会偶尔显得任性。

……也许不是偶尔。

 

反正他是个不缺爱的人。

学校里也不少女孩子明里暗里用爱慕的目光看着他,每隔一段时间他也会收到告白信和没有署名的用粉色包装袋装着的小饼干和小蛋糕。

 

他玩世不恭的作风和不太像好人的外表似乎格外吸引这个年纪的小女生。

……其他年龄段的女孩子好像也……

 

这天仁王又从书桌里摸出了一张告白信。

 

淡蓝色的信纸,字迹清秀,抄了俳句,隐晦又文雅。

 

仁王兴趣缺缺地看了一眼。

 

他突然就想到了柳。

 

柳特别适合古典的装扮。立海大夏日例行去箱根集训,写作集训读作郊游。泡温泉的时候会穿浴衣,只有柳会有穿着浴衣却像是穿着和服一样的庄重感。

真田也有庄重感,但那是看起来像要拔刀砍人的庄重。

 

仁王就这么很突然地想到了柳。

 

他愣了一下。

 

把淡蓝色的信纸折起来放回原位,仁王托着腮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老师讲课,一边开始思考,自己突然有了恋爱冲动的可能。

 

14

 

仁王在天台等来了送苹果的柳生。

 

他看着柳生的脸色,有些好笑:“你实在不想来可以直接和柳说啊,对我一副抱怨的样子可一点用也没有。”

 

“不,倒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柳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只是不太懂。”

 

仁王眨了眨眼。

 

不太懂什么?

我反正是没有不懂的。

 

仁王啃着苹果敛下眉眼。

 

从最初接过第一个苹果开始,仁王就知道柳在想什么了。

这大概也是他们的默契。

 

就比如,在U17败者组的大巴上,柳一定已经看出了他的情绪并不单纯为着“输给了比吕士”这个事实,更多的是……

在他没有用出幻影的情况下,被柳生欺诈与反欺诈地将了军,总有一种真心如同春水付诸东流的感觉。当然事实并不是这样,但打输了比赛还不允许他矫情一下生生气吗?

 

还有就是和迹部双打的那天,他美其名曰“复制了手冢的意志力”在场上拼到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时候,柳生喊出的那句话。

大概当初他一时兴起以柳生的身份应对了柳“你和仁王还需要继续双打”的要求,也算是一个原因吧。

 

这样一总结……

 

“柳大概是觉得我们不和。”仁王道。

 

柳生推着眼镜的动作顿了顿:“不和?我们?”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就是猜测。”仁王笑道,“我们本来就经常在打比赛的过程中吵起来啊。”

 

“这倒也是。”柳生抱着胳膊摇了摇头,“他连这个也操心……他是军师不是保姆啊。”

 

仁王啃着苹果没有回答。

他想,柳不就是这样的吗?

给予每个人无微不至的关心,注意着每一个细节……

 

啧,也不嫌累。

 

把些微的焦躁掩饰起来,仁王随意地抬眼看着柳生:“你当然是不会明白的。都说了啊,柳可比你善良多了。”

 

“……被你说善良,根本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吧。”

 

15

 

转眼就到了高三,他们照例去了箱根集训。

 

八个正选,不包括已经毕业了的毛利前辈,包括升学到高中部的切原。

又是一个三年级。

但与三年前不同的,准备着各自今后的路的人,在网球上投入的时间和精力不比往昔。

 

已经在与国外接洽的幸村和柳生,准备报考司法专业的真田,计划考取厨师学校的桑原和想要去学糕点制作的丸井。

仁王自己没有什么既定的目标,觉得到时候凭分数“随缘”一把也挺有意思的。

而柳……

 

“会计学校吧?”

 

“什么?”柳侧过头。

 

仁王拿着一串夜市贩卖的棉花糖,随手扯了一小片塞进嘴里。

看上去如云的棉花糖在嘴里化成一小颗一小颗的糖粒,麦芽糖的甜味让仁王有些嗓子发痒。

他看着柳:“我说,你应该会去考会计学校吧?”

 

“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像是你喜欢做的事。”

 

柳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

他轻声反问道:“那你呢?”

 

“我?”仁王歪了歪头,“随缘吧。也没有特别想做的事。”

 

年轻……好吧换一个词,青春期的热情全都献给了网球,仁王剩下的喜好就只有射击了。可显然他不会去当兵,也不打算当警察。事实上公务系统的工作都被他排除在选项以外……也不是那么坚定的排除,就只是现在这个时间段不在他的选项之内。

他的成绩让他有很广的选择面,可仁王也并不为此感到焦虑。

 

就好像他当初跟随父母从南边的小镇到达神奈川,参加了立海的入学考试通过以后遇见了这群影响了自己很多的同伴……

 

有些事似乎是注定好了的,顺着走下去就能得到结果。

 

“我小时候想当魔术师,后来又觉得去马戏团工作也不错。”仁王道。

 

柳弯了弯眉眼:“现在呢?”

 

“歌手?”

 

“……你唱歌走调啊,仁王。”

 

“别把这么残忍的事说出来啊,噗哩。”仁王撕了一小片棉花糖,他侧过头抬起手举到柳的唇边。

这样的动作对于他们现在的关系来说,似乎是过于亲密了。

但柳却并不感到意外。

他伸手接过了那片棉花糖,看了一眼仁王。

 

依然一头银发的家伙也并没有表现出一点失望的样子。

 

仁王一直是这个样子的。

柳知道他其实是讨厌和人有肢体接触的类型,但却总是能看到他主动勾肩搭背的场景。

那么今天的这个举动又代表着什么呢?

 

好像也没有必要猜。

 

因为……

在他面前,仁王出乎意料的坦率。

 

16

 

柳收到了一封信。

 

仁王在部活结束后随手从书包里拿出来递给他的。

表情非常自然,神态也显得很无所谓。但这款纯色的信纸让柳有了不太好的联想。

他想起了四年前才十三岁的幸村为了表达他对网球部诸人的感情而批发的情书。

 

……等等,情书?

 

柳微微张开了一点眼睛,怀疑地看着仁王。

 

仁王摊了摊手,随便他看。

 

这是几个意思?

 

柳慢慢地打开了信纸。

 

就四句话。

 

“三千世界の鸦を杀し、主と添寝がしてみたい.九尺二间に过ぎたるものは、红の付ぃたる火吹竹.”

 

“……你是真不怕我生气。”柳看完抬起头对仁王道。

 

仁王捻起自己修剪过好几次,保持着顺手长度的小辫子,用发梢扫了扫自己的下巴,歪过头笑:“我是认真的啊,莲二。”

 

这是仁王第一次认真喊柳的名字。

他平时会压着嗓子叫柳“参谋”,也会用规规矩矩的标准语念出“柳”的音节。他很少喊人名字,或者说用一种不太一样的语气喊人的名字纯粹是他欺诈的一种方式。

 

柳得承认仁王有个好嗓子。

这样用很普通的本音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叫出“莲二”这两个音节时……

好像水流在竹叶上划过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水声,让人忍不住想再听几次。

 

柳沉默了一会儿。

 

他看着仁王数年如一日因为躲避阳光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淡淡地吐出一个音节。

 

“哦。”

 

17

 

柳生是在收到申请的学校的邮件回复的同时收到仁王的短信的。

 

很简单的一句话。

 

“我和柳在一起了,好像应该和你说一声。”——仁王雅治

 

柳生看完愣在原地。他一字一句地把这条短信读了三遍。连看学校的回复都没这么仔细。

 

“什么意思?”——柳生比吕士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仁王雅治

 

“……谈恋爱?”——柳生比吕士

 

“对啊,不然呢?”——仁王雅治

 

柳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从与仁王的通信界面里退出来,点了柳的号码。

 

“仁王说你们在一起了?”——柳生比吕士

 

“对。怎么了?”——柳莲二

 

怎么了?

这两个人怎么还好意思问他怎么了?

柳生想起高中三年莫名其妙的跑腿人生和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气氛,恍然大悟。

 

他编辑了同一条短信发给了两个人。

 

“冒昧问一句,既然你们都交往了……那之前是在耍我吗?”——柳生比吕士

 

回复几乎是同时来的。

 

“噗哩,你想什么就是什么咯。”——仁王雅治

“之前?之前我们并没有在交往,为什么说是在耍你呢?”——柳莲二

 

柳生啪地把手机扣在桌子上。

 

他深呼吸了两次,看着满是英文的电邮:算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他马上要出国念书了,脱离了这两个损友的辐射范围,也没必要再追究之前到底是不是被耍了……

可还是心气不顺怎么办?

 

凉拌啊。

18

 

仁王不认为自己是同性恋。

柳也是一样。

 

但他们在一起的过程实在是很自然。

 

就是因为太自然了,两个人都没觉得哪里不对,以至于恋爱的过程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走了下去。

但如果从头开始算,从仁王选择了和柳一起完成他的幻影开始,有些事就不一样了。

那是他们年少时深爱如生命的网球,渗透了另一个人的痕迹,结果会如何,难道不是早有预警吗?

 

大概这份感情就像春雨吧。

绵绵密密地,浸到人骨子里,淋湿了灵魂。

 

仁王曾经设想过自己会喜欢上怎样的人——要聪明却不能心思复杂,要冷静却不能冷漠。大概是还算苛刻的择偶标准。这样对比柳显然是符合的。

 

而柳呢?

资料上的择偶标准……会精打细算的女孩子?

这样看仁王是怎样都不符合了。

 

“不,精打细算我还是能做到的。”仁王以自己的数学成绩为例子。

 

对此,柳决定做一个简单的回应。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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