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仁】三十未满

我觉得精神上有仁迹倾向,但看在所有车的描写都是迹仁的份上,还是只打一个TAG了。全文2w5+

以及仁王神似撩了就跑的渣男,迹部全程懵逼。OOC严重,慎入。

最后,我一直用的漫画里的迹部的金发蓝眼的人设,所以不要问我为什么迹部是金发,我写的他就是金发。

1、

 

迹部财团准备收购一个网球俱乐部。

 

这不是他们收购的第一个网球俱乐部,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鉴于他们新任总裁对网球一向的关注,这份收购案的报告还是层层往上递到了迹部景吾的办公桌上。

年轻的老板从少年时就着手家族企业的工作,年复一年兢兢业业,终于在二十九岁按部就班地接过了迹部财团总裁的位置。

当然他从十九岁开始就在做总裁的工作了。只是有实权和既有实权又有实职……性质还是不一样的对吧?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

 

人的一生,又有多少个十年呢?

 

迹部踩着步子从电梯里出来往办公室走的时候助理向他汇报收购方案已经放到办公桌上的事。这份报告就摆在加急报告的下面,日常报告的上面,和以往每一个网球俱乐部的收购方案一样。

而对网球的喜爱一如少时的迹部,也如以往一样在处理完紧急文案后翻开了那份报告。

 

设施和经营状况乏陈可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毕竟美国的网球俱乐部有那么多,真正能实现高利润营业的……竞技行业不比金融业,网球在美国也没有棒球和橄榄球那么受欢迎。

 

尽管如此,迹部还是看的很认真。

他一边看一边分析俱乐部的发展路线,一边又向后翻了一页。

是俱乐部签约球员的页面。

第一页就是一个显眼的银色脑袋。

 

迹部翻页的动作不由得停了停。

 

仁王雅治。

十五年前的中学联赛上球场上的欺诈师。

他原本以为并不会走上职业道路的一个人。

 

或许也是总被低估的一个人。

 

你只有在看到他站的比你想象中高,走的比你想象中远以后,才会在惊讶中发现,很多你以为他做不到或者不会做的事,他做得到。

 

大概成为职业网球选手,也是其中之一。

 

迹部便突然有些感慨。

以为会坚守在净土的人早已离去,而以为会头也不回潇洒离开的人,还在原地盘旋。人生原本就是很玄妙的,但此时此刻,在这个时间点,以二十九岁的微妙年纪,再见到这个即使是硬照也透露出危险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不在焉气质的人……

 

迹部翻过了这一页。

 

2

 

俱乐部要换老板了。

这和仁王没什么关系。

他在俱乐部的存在感不强,大多数人记得他的原因是那显眼的亚洲人特质和一头银白的头发。虽然这人口口声声说头发是染的,但数十年如一日保持相同发色,发量还不见少,也没有秃顶或者发际线后移的危险倾向,那这“染的头发”的真实度也很值得思考一下了。

 

至于存在感为什么会这么低的原因……

 

他今年二十九岁了啊,已经在考虑退役了。

 

竞技选手的竞技生命都不长。

搞电子竞技的二十五六就会不得不从一线往下退(某些开挂的人不算),打篮球的上了三十也会被各种伤病拖累。足球橄榄球这类运动则很有可能直接在赛场上倒下。

在竞技的领域,时间是很残忍又很现实的东西。

男子网球是强度还挺大的竞技运动,技术卓绝的顶尖选手退役时间也最多拖到三十中半,这还是顶尖的选手了。女子网球的兼容度还要更温和一些,而男子网球,就算在三十多岁还在赛场上奔驰,可见证自己的状态下滑成绩下降排名一路向下,为了保持状态不得不接受营养师医师和教练的全方位监控,还要与更年轻的处于巅峰期的选手相互竞争,甚至观众们也在讨论你的“不服老”……

 

仁王不打算把自己弄到那么狼狈的地步。

 

既然选择打网球是因为喜欢,那就一直保持这份喜欢咯?

顺便在喜欢之余找找更多的乐趣,也才符合他的本性啊。

 

“然后你就准备退役了?”在另一个俱乐部打球的幸村换了只手拿电话,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挑了挑眉。

 

仁王走在大街上,穿着宽大卫衣带着耳机,话筒就在唇下,声音近乎耳语还带着笑意:“我合约要到了啊,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我打算退役,噗哩。”

事实上在他转到现在这个俱乐部的时候就已经是代表想要退役的意思了,否则也不会在俱乐部里降低存在感。仁王雅治哪里是会甘于平凡的性格?

 

幸村被他这个很久没出现过的尾音逗笑了。

 

“你高兴就好。”他这么说,“但是仁王,要收购你们俱乐部的企业,姓迹部啊。”

 

“和我有什么关系?”仁王道。他刚好走到一家汉堡店前面,伸手推开了门。空调的热气和炸鸡的香味扑面而来。仁王一边走到在收银台前排队的人群末尾,一边道:“我又和迹部不熟。”

 

不熟?

这么说确实也可以。

只是……既然是一起打过双打的关系,要完全说不熟,也不太恰当吧?

 

而你这么说,又把你当初的心情置于何地?

 

幸村原本不想提醒仁王的,听到他这样的回答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了。

于是总被叫成“大魔王”对朋友却总是温柔相待的男人嗯了一声,用比先前更低一点的带着无奈的声线道:“你高兴就好。”

 

3

 

仁王喜欢过迹部。

 

对,过去时。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追求完美是人的天性,追逐强者也是人的本能。像是迹部景吾这样天生处于人群视线焦点的人,吸引到的莺莺燕燕就如同扑火的飞蛾。

仁王并不认为自己是其中之一,但现在再回顾那时的心情,懵懂中带着的那一点微酸又让人不自觉感到压抑的情绪,用“喜欢”来写形容,也足够了。

 

却也仅此而已。

 

组成双打前憋着一口气从败者组归来的自己,在双打时被耀眼的人感染而忍不住拼劲了全力还美其名曰“复制了手冢精神”的自己(说得好像他真有多佩服手冢似的,他佩服的明明是幸村),在国家队比赛前的夜晚站在室内网球场的门边,却终究没有走进去而是转头离开的自己。

 

这样算来,这份喜欢里到底有多少成分是纯粹的“恋爱”成分,还真的很难说清。

 

十四岁是对感情还很生涩的年纪。

 

并不是不懂,而是没什么经历,便显得无措。

 

仁王自己就是情书成打地收,情人节巧克力用书包都装不下,还时常在放课后被胆子大一些的同窗堵在路上递情书或约小树林的存在。虽然他从来没考虑过接受任何一个人的告白,但既是前桌又是队友的某位红毛的恋情他也看得完整。这样对比起来,他对迹部的那一点喜欢,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U17之前他对迹部的感官也就只是隔壁学校的那个很张扬的网球部部长而已。

毕竟立海大本身的问题也很多了,他自己的问题也不少。

 

幸村住院以后,正选序列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憋了一口气。

每一次挥拍,每一次击球,似乎都在诉说着,“想要胜利”。

 

现在想来,过于追求某样东西确实有些病态,以至于往往很难达成目的。但十四岁的年纪哪里能思考这么深沉的东西?

就是想赢,哪有什么理由。

就是不想输,这种想法,难道还错了吗?

 

什么“过往的荣耀”反倒不是他们失常的理由,在网球这块立海大看起来确实是有着辉煌的过去没错,但纵观整个立海大,网球部出名的原因还真更多是因为正选们出众的容貌。校内的话,足球部棒球部都有着很好的成绩,剑道部柔道部的成绩也不差,还有弓箭部田径部也是社办放了不少奖杯奖牌的存在,网球部也只是立海大“优秀运动社团战绩”之一而已。连教练都没有的社团,在学校的重视度也就是那样。你要是惊讶网球部的各种设备……

立海大财大气粗不可以?

柳管经费管的都快掉发了。

 

那么想要胜利的原因,是因为,曾经站在他们前方引领着他们向前两年的那个少年,从年龄来算甚至还是他们之中最小的一个,以那样的方式在他们面前倒下。

猝不及防,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他们能做什么呢?

不能做什么吧。

治病有医生,调节心理情绪要靠幸村自己(他们也劝不动他,幸村看上去温柔,骨子里却固执的很),日常的照顾和关心也有家人,他们能做的……

难道只有身为“队友”和“同学”的一点点关怀吗?

 

想来想去,最好的礼物,也就只有胜利了。

 

况且运动员,谁不想要胜利?

随便关东大赛或者全国大赛,你从路上拦一个背着网球袋看上去像是要参加中学联赛的人问问,问问他想不想要全国冠军,你觉得会有怎样的答案?

 

仁王从不觉得当初他们立海大追求胜利的信念是错的。

或许过程和方法有些不恰当,但那已经是他们那个年纪的少年们在没有长辈的引导下相互摸索所能达到的最好结果了。

 

最后却还是输给了青学。

 

快乐网球?

他们并不是输给了快乐网球。

显而易见的。

 

让他们失败的,是他们自己啊。

 

想到这里仁王突然就没了胃口,他看着刚刚拿到手上的托盘上包装纸包裹着的汉堡,左右看了看到底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把吸管塞进杯子里,冰可乐的味道顺着食道一路进到胃里。

许久没有接触过的碳酸饮料涌上来的气让仁王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转过头,玻璃窗外的夜色并没有电视里或者网络上描述的光怪陆离。

不去忽略建筑方式和街头行走的人群的话,美国和日本,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纽约和神奈川也没有太大不同。

 

突然想起过去的事是怎么回事?

他应该没有“多愁善感”和“怀念过去”的设定。

仁王托着腮想了一会儿,觉得这大概是幸村之前那个电话的锅。

幸村精市和迹部景吾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他当然会不由自主想起那有欢笑也有遗憾,有汗水也有泪水的过去。那算起来挺长其实却很短的时光在记忆里被打上了柔光,不管怎么回想都仿佛在阳光的沐浴之下。就算当年那几场让他耿耿于怀的比赛,现在想来都只剩下感慨了。

 

时间过得的还真快。

 

而随着时间改变的东西……也有很多。

 

仁王突然就有些庆幸,二十九岁的自己,还拿着球拍,还喜欢着网球。

没必要追究这份喜欢纯粹与否,至少当他奔跑在球场上,他就还是那个被称为欺诈师的仁王雅治。

 

至于二十九岁的仁王,是不是还喜欢迹部景吾……

 

这两件事根本就毫无可比性吧?

 

4

  

虽然仁王完全不觉得自己和迹部要收购俱乐部有关,但过了几天他还是被叫回俱乐部了。

经理给他的任务是“陪着未来的老板逛一逛俱乐部”,“可以的话先弄一批最新的运动器材”。

 

仁王简直要被这荒谬的要求给逗笑了。

 

他一个运动员,做什么掺合进这种管理层博弈的事里?

就因为他是日本人?

俱乐部请的那么多翻译是吃干饭的?

啊,不对,翻译还真是吃干饭的,在美国迹部显然不需要翻译。那他到底去干嘛?吉祥物啊?

 

抱怨归抱怨,仁王其实并不打算给自己即将结束的合约生涯多添麻烦。

陪就陪吧,他就想知道迹部到底知不知道有人把他当做冤大头的事。

大概是知道的,只会那个人根本就不会在意“小喽啰”们的小心思而已。

 

文艺的说法总是会把人和曾经喜欢过的人的重遇渲染上各种色彩,现实一点的则会填充进很多悲观的颜色。仁王两种都不符合。他是现实主义者,却总被旧友们调侃“有浪漫主义情怀”。大概有着“骑着黑色的白马先前后退”这种座右铭的人本身就充满了矛盾。即使前进也会向后看,但往前走就不会再留恋过去。那始终注视着身后的意义又在哪里呢?仁王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挺棘手的性格,如果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他……

大概是相看两相厌的结果吧。

 

迹部的排场不小。

一身西装又面容精致的人在人群中央闪闪发光,显眼程度更胜于中学时代。

毕竟旧居高位。

况且中学时代围着他的好歹是同样青春逼人也帅的各有风格的冰帝正选,而现在围在他身边的则是不管从身高还是从外貌上看都被压的光彩全无的上班族。

精英们走出去是精英,在迹部身边还真就被衬托的灰头土脸。

 

仁王暗自感叹一句,又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

 

他却不知道,混在一群俱乐部管理人员中间穿着运动服满眼笑意的他,在迹部眼里,同样属于“风景”。

这家伙看上去脾气比青春期好多了?

迹部在望见仁王时忍不住这么想。

 

收购案持续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但双方管理层已经有过几次接触了。

生面孔……还正好是两边队伍里最显眼的那个人?

 

赶在经理介绍之前仁王伸出了手:“仁王雅治。”

他用脚趾都知道俱乐部全部签约球员的资料迹部肯定都看过并熟记于心,才没那个耐心去听经理混杂着各种奇怪形容词说不定还有很隐晦人种轻视的介绍呢。

至于更多的自我介绍……

仁王懒得说。

 

他在想迹部会有怎样的反应。

 

怎样的反应?

 

金发的男人露出一个带着让人无法反感的骄傲意味的笑,握住了仁王伸出来的左手:“好久不见。”

 

……为什么是好久不见?这种场合大少爷你用点公式化的词啊。

这么想着,仁王却承认自己听到这样的语句心里是开心的。

他勾了勾唇,在双方工作人员都有些惊讶的目光中回应道:“好久不见。”

 

5

 

因为那句“好久不见”,仁王的陪客工作无限期延长。

大概原本俱乐部的管理人员也就打算让他陪着走一趟训练场,可现在……唔,到了陪着迹部一圈一圈地绕俱乐部的程度?听那些原本态度不怎么样的管理人员对着迹部献殷勤也还挺有意思的。

 

而以迹部对网球的了解,仁王也根本不需要做什么解说工作。

 

逛完俱乐部,管理人员企图留下人来吃一顿饭,迹部拒绝了。

但他转头对着仁王挥了挥手:“我请你吃顿饭?”

仁王眨了眨眼,忍着笑:“好啊。”

 

他就不形容听到这两句对话后俱乐部的管理人员的脸色了。

反正也无所谓,看这情况,收购案定下来之后,管理层要大换血。

可敬可爱的迹部大爷真是十年如一日的霸气作风啊,噗哩。

 

仁王想着又想笑了。

怎么见到迹部以后,他就这么频繁地想笑呢?

仁王不想深究这个问题。

 

对着幸村说和迹部不熟,但仁王和迹部也不是真不熟。

至少在中学的时间段,他们也是能随意聊天开玩笑的关系。

仁王不知道多少次cos成迹部使唤桦地,迹部当然是默许了的。要不然桦地也不会真的配合仁王的恶作剧。

 

而不算中学时代的话……

 

他们确实很多年没见过了。

面对面的那种。

 

但拥有共同回忆的人,显然不会因为时间太长而产生隔阂的。至少在两个人都还对网球情有独钟的现在,要找一个共同话题实在是非常容易。

迹部坐在后座上看着身边一身运动服的仁王:“你合约要到期了?不打算续签?”

“我准备退役了。”仁王眯了眯眼坦然道,“再打下去也没意思,都在前几轮挣扎,乱七八糟的事太多,糟心。”

 

他倒是很坦率地承认了自己这两年的不算优秀的成绩。

 

言尽于此,仁王勾着唇调侃道:“还是说你这么想当我老板?”

 

“就算续约,本大爷也不算是你的老板。”迹部道,“……你笑什么?”

 

他看着又笑起来的仁王一头雾水。

 

仁王捂着肚子摆了摆手:“抱歉抱歉,很久没听到‘本大爷’这样的词了有点怀念。我还以为你现在不会用这种自称了呢。”

 

迹部无语了几秒钟后,挑了挑眉:“总之,先带你去换身衣服吧。”

 

“……吃个饭而已换什么衣服啊?”

 

“我怕你一身运动服直接被拦在餐厅门口进不去。”迹部道。

 

仁王想他早该知道迹部的“请吃饭”和他的“请吃饭”完全不是一个含义,但猜测和现实果然还是有差别的,亲身经历真的很让人忍不住啊……

 

他原本已经停下来了,这下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迹部:……这家伙什么毛病?啊嗯?

 

6

 

仁王和迹部交换了联系方式,虽然双方都心知肚明这个联系方式大概不会用到。

迹部把仁王送回了仁王在美国的住所,仁王头也不回地上楼,走了两层才从楼道的窗户外往下看,那品牌吓死人的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顿饭到底有多少是纯粹为了联络旧情,又有多少是为了达到商场上的商业目的?算清楚就没意思了。

迹部想要做什么,仁王就联系一下这些年被迹部财团收购的俱乐部和一直在扩张的迹部财团网球用品店,写个几万字的报告不成问题。

他一点儿也想掺合进这种事里。

 

还好我合约要到期了。

仁王想。

 

他和迹部到底是两条不相交的线,家庭背景生活阶层截然不同,纵然因为网球而有了短暂的联系,也不代表那样的联系有继续发展下去的可能。

多少是有点遗憾的吧?

只是……

 

都是二十九岁的成年人了。

年少时尚且做不到毫无顾虑,现在哪里还能再往前一步?

 

“你看起来还挺高兴。”发布退役声明的那一天他拉着幸村出去喝酒,最后却还是找了个清净的咖啡厅。幸村打量了他半晌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仁王视线落在面前加了双倍牛奶的咖啡上,心不在焉地托着腮:“也许?”

“见到迹部了?”

“是啊。”仁王点了点头,“和电视上没什么差别,有点失望呢。”

“你表现的可完全和‘失望’不一样。”幸村笑道。

 

仁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承认自己还是无法适应这种苦涩的口感。

他更喜欢速溶的,提神的效果好(毕竟咖啡因含量高)又便宜还好喝。可惜幸村拒绝接受“买一盒速溶咖啡找个露天座椅弄一点开水泡一泡”的建议。

 

放下瓷质的杯子,仁王把视线转移到坐在对面一派优雅的幸村身上:“其实我一直就想问了,你到底为什么觉得我喜欢迹部?”

 

“你不喜欢他吗?”幸村反问道。

 

仁王眨了眨眼没回答。

 

幸村莞尔。

修长的手指碰到了杯壁,二十九岁都可以用清丽来形容的男人声线柔和:“雅治,很多事只要注意到了端倪,从头串联的话,线索很明显的。”

 

“啊哈?”

 

“你不喜欢他为什么大半夜地站在门外光用听的不走进去看迹部训练?”

 

仁王语塞。

他垂下视线,感叹道:“幸村,那种事我就做过一次,怎么就被你看到了?”

 

“我可是关注着网球部的一点一滴啊,立海大网球部正选仁王君。”

 

是了,这个人号称“把网球部的每一个人都当做恋人对待”,身在胜者组都可以掌握他们败者组每一个人的动向。他那时自己都不确定对迹部的情绪能不能够被称为喜欢,反而是近年来偶尔回味才发觉那一年的微妙的情绪当真有恋慕的意味,结果幸村从头到尾都看的那么明显。

 

又或许,那个十四岁的自己在懵懂之间对感情毫无掩饰,才变得就连幸村也能笃定地说他喜欢他。

 

那迹部又知道吗?

 

大概是知道的吧。

那个骄傲的少年远比看上去要敏锐的多。

只是他没有说,他便当做不知道。

 

毕竟“爱慕”这种东西迹部大少从来不缺。

 

仁王想着又笑了。他端起咖啡。

变凉的咖啡有着与温热时不一样的香味。仁王感受着舌尖微苦偏酸的奇妙味道,忍不住对幸村抱怨:“我真的无法理解你的品味,这种味道你到底是怎么欣赏的?”

 

“抱歉啊,你的口味我也欣赏不来。”幸村毫不客气道,“反正我拒绝在快餐店聊天。”

 

“所以我说去酒吧啊。”

 

“退役的只有你,我还打算再坚持两年呢。”

 

仁王耸了耸肩。

 

7

 

再见到迹部,是在莫斯科的一间酒吧。

 

大冬天跑来俄罗斯旅游不能说是仁王的心血来潮,他早就计划着一个背包环游世界,退役以后又有时间又有闲钱,不完成曾经的心愿实在有些浪费。

在踏进酒吧之前他刚刚花了好几天盘桓在贝加尔湖畔,雪景和伏特加都让他印象深刻。

大概是生在冬天的关系,仁王并不如何怕冷。而冻到指尖发抖的程度去买一杯酒,舌尖到喉管再到胃里如同烧火一样感受也很让人感动。

 

听不懂俄语也没关系,不能用英文交流也没关系,在陌生人中间无需隐藏自己的放肆,和独自一人行走在寒冷之中的孤独,真的会让人着迷。

 

在这样的场景下,尽可以无需顾忌地享受孤独。

 

而莫斯科的风格又与贝加尔湖畔不同。

比起自然景观,这里更多是历史的厚重感。

地铁站就像是巨型迷宫,红场里让人眼晕的雪有和贝加尔湖畔的雪不同的味道。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的冷漠,真正接触却比看上去要友善。

 

还有酒吧。

 

仁王人生的前二十九年几乎与酒精这种东西无缘,一朝解禁自然选择多多尝试。

他毕竟是一个职业运动员,不要说酒了,连快餐店都只能偶尔去一次,大部分准备比赛的时期都是有专门配餐的,味道嘛……仁王不是很想评价。

也不是不好吃,就只是他自己挑食而已。

 

当然,酒吧也是旅游的一部分。

特别是在俄罗斯这种爱酒的民族。

仁王去酒吧带着一点观光的元素。他点了一瓶伏特加,准备比较一下各个地区的酒在味道上有什么差距。

 

 

然后他拎着酒瓶就看到了迹部。

 

金发的男人一身不应该出现在冬天的俄罗斯的衬衫西裤,外面披着一件黑色长风衣就走了进来,脚步带风气势凛然,让仁王看的一愣。

 

这么巧?

 

他索性就站在原地,看着迹部微皱着眉在吧台和调酒的小伙子说了些什么以后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间。这看上去有些疲惫的模样让仁王感到稀奇。

讲实话他不觉得这个酒吧是迹部会来的档次,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莫斯科这样的地方和迹部遇见。他觉得迹部更适合西欧,英国或者法国,想象一下就是很美的画面。

 

大概是他看热闹的视线太明显了,迹部猛地转过头,那一瞬间的眼神很刺人。

 

仁王挑了挑眉,懒洋洋地抬起没拿酒的那只手随意地挥了挥算作是打招呼。

 

显然迹部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仁王。

那张英俊的脸瞬间闪过的情绪大概是迟疑没错(仁王表示他的视力很好),而停顿了几秒,迹部从吧台迈开步子走了过来。

 

对视的时候,默契就达成了。

 

仁王没打算问迹部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随手就把还没开的酒放在了一边空着的桌子上。

他看着走到面前的迹部,笑道:“换个地方?”

 

迹部沉默了一会儿,眼神从平静变得玩味。

 

“好。”他终于开了口。

 

8

 

成年人的成年游戏,省略了试探,直接又热烈。

他们多少都被战斗民族的直白所感染,尽管谁都没沾酒但沉默之间仿佛都有了醉意。

仁王被拉着走出酒吧的门时还有些可惜那瓶买了却没开的伏特加,但显然迹部这个人要比伏特加重要。他看了一眼迹部抓着他的手,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十足荒谬。

 

也不知道是打了哪门子的哑谜。

他们刚才到底是怎么交流的?

怎么就……达成了这样的默契呢?

 

但冲动比理智更先一步控制了身体。

 

热气与寒风,酒味或者烟味,随便什么,找个借口而已。

 

于是拥抱,亲吻,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指尖是被汗沾湿而显得滑腻的肌理,迹部一只手按着仁王用力的时候听见银发的男人压抑的吸气声。大概是痛到了极致,连呼吸都在颤抖。只是更多的声音却没有了。

他忍不住抬起头,望见男人微眯起眼忍耐的表情。

咬住了手指而被硬生生咽下去的声音止在喉间,生理性变得湿润的眼睛看过来,反而多了点煽情的意味。

迹部被这样的氛围所感染。

他低下头,咬住了仁王明显的锁骨,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叼住了猎物的野兽。

 

纠缠着。

 

汗水还有别的什么。

 

热度上来的时候大脑完全失去了运转的效果,脑子里完全一片空白。

 

失控到这个地步对迹部来说还是第一次。

再在圈子里沉浮,他终究还是那个骄傲又意志坚定的迹部景吾。圈子里很乱,独善其身也不容易,却也没有那么难。

只是……

 

有些人是不一样的。

有些眼神有些讯息,也比想象的要危险。

 

迹部承认仁王有些地方很触动他。

或许是出人意料的坚持,或许是自己没能坚守住却在别人身上看到的东西。

又或者只是那种超脱于控制之外,放肆又自由的神态。

点火的信号那样明显,他想视而不见都做不到。况且两个人之间延续至上一次见面的某种微妙的情绪,仿佛在这样的场景下被放大,如烟花一样炸开。

 

眼神表达出来的东西,是真是假?

 

在情绪的临界点被撩拨,会有怎样的后果?

 

迹部已经不想知道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迹部望见窗外微亮的天光,他心下一惊,侧头望见房间墙上挂着的挂钟。

时针卡在六和七之间。

从床上坐起来,迹部开始反省自己:居然在陌生的地方睡到天亮,也真是失控过头了。

 

隐约的水声停了下来,接着是开门的声音。

虽说是就近选的酒店,清醒了一看品质也相当过得去,至少装潢和清洁都在标准之上。还有二十四小时的热水。

仁王披着酒店提供的浴袍走出来,见他坐在床上似乎是愣了一下。

 

怎么说呢?

气氛有点尴尬吧。

毕竟……不是那种关系。

 

仁王脚步停了一下才走到一边去拿电水壶烧热水。

他按下了电水壶的开关,又看了一眼还在运作的房间里的空调,最后反手按开了墙上的灯的开关。

房间里顿时被暖黄色的光占满。

 

沉默在蔓延着。

 

眼见仁王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迹部赶在气氛变得更尴尬之前开了口:“你……来这里旅游的?”

 

“是啊。”

 

“打算待几天?”

 

“不知道,看腻了就买机票去其他地方咯。”仁王随意地甩了甩还湿着的头发,“又不是定好的行程。”

 

他靠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手边就是还在嗡嗡嗡的电水壶。

浴袍系的很随意,能看得到皮肤上的某些痕迹。

迹部瞥见,自己也有些惊讶。

 

发觉迹部的表情有些微妙,在洗澡时就看过自己的仁王忍不住笑出声。

 

抬起手在自己锁骨的位置按了按,仁王调侃道:“迹部大少下口还挺重的。”

 

迹部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而显然仁王并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见迹部一副无奈的模样,仁王继续道:“说真的,我觉得你需要锻炼一下体力。”

 

迹部:“……”

 

“更辛苦的应该是我吧?结果你醒的比我还迟。”仁王竖起一根手指一本正经,“这也就算了,清理的工作还都没做。这售后服务很差劲诶。”

 

迹部:“……”

他觉得仁王真的很清楚要怎么让他生气。

 

9

 

他们没有告别。

 

对话里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地被忽略了过去,酒店的服务人员送来干净的换洗衣服时刚好电水壶的热水烧开了。仁王拉开了窗帘打开了窗,让外面的寒风吹进来。

他站在窗边沐浴在寒风里喝完了一杯热水。

然后他换了衣服,对着还坐在床上似乎是在思考人生的迹部挥了挥手,打开门走了出去。

 

没有告别。

 

倒也不是什么矫情的想法,就只是仁王觉得没必要告别。

相遇即是偶然,告别才显得矫情。

至于迹部是怎么想的……嗯,仁王表示他不是很在意。

 

他当天就背着背包买了一张去苏兹达尔的车票,订完票等车的时候瞄了一眼时间日期,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他生日。

他盯着那个十二月四日算了一下,觉得如果算上时差,那昨晚开始就可以算是他的生日了。

 

毕竟六个小时的时差,从零点往前推……

 

嗯,肯定在他遇见迹部之前。

 

……噗哩?

那这个生日礼物,还挺不错的?

翻开通讯录,找到迹部留给他的那个联系方式,仁王犹豫了一下还是退出了界面。

嘛,这种话自己吐槽一下就算了。

想象一下迹部收到“谢谢你的生日礼物”这样的短信会有怎样的反应……

 

好像也挺有趣的?

 

在车上的时候他收到了几个旧友的祝贺消息。都知道他不在国内,礼物什么的也寄不到当事人手上。丸井说等你回国来我的店里我给你补做生日蛋糕,保证双倍糖分,仁王翻了个白眼想双倍糖分的蛋糕只有你吃的下去。

况且,生日礼物我已经收过了啊。

虽然不是你们给的。

 

这么想着,仁王终于没忍住。

他算了一遍,最后还是拨通了幸村的电话。

 

隔着八个小时的时差,幸村大半夜被电话惊醒。

 

“……你最好有要紧的事。”

 

听到幸村的声音仁王才反应过来美国现在还是凌晨。他随意地道了歉,看着窗外略过的雪景语气里带着笑意:“也不算有要紧事,只是想找个人炫耀一下。”

 

“……炫耀什么?你现在在俄罗斯吧?”幸村揉着太阳穴也没爬起来,就翻了个身继续讲电话。

 

“对,我在俄罗斯。”仁王道,“我昨天遇见迹部了。”

 

“哦。”幸村应了以后才反应过来,“迹部?昨天?”

 

他皱着眉想了想:“迹部怎么会在俄罗斯?”

 

“我不知道啊。我为什么要管他为什么在俄罗斯。”仁王说的理直气壮,“反正我是在俄罗斯遇见他了。”

 

“……所以,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还是你对他做了什么?”幸村不解道。

 

仁王语气轻快:“是啊,我睡了他嘛。”

 

幸村:“……”

 

等等,睡了?

这个睡了和他想的睡了是同一个意思吗?

幸村突然睡意全无。

挺身坐起来,幸村难得惊讶道:“你……没说谎?”

 

“在这种事上说谎有什么意思?”仁王道,“总之我现在挺高兴的。好了倾诉完了,你继续睡吧,拜拜。”

 

幸村:……仁王你这样说话说半截,丢下炸弹就跑是很容易失去我的友谊的。

 

在忙音下抽了抽嘴角,幸村移开手机。

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时间让他愣了一下,然后他突然就明白了仁王隔着八个小时的时差突然打电话的用意了。

外号是欺诈师的男人从年少时就有向他说些有的没的的习惯,大概是国中时为了不让他住院无聊而主动八卦才形成的习惯。而仁王喜欢迹部的事,网球部那么多人,大概只有他一个人窥见些许端倪。原本就是隐蔽又朦胧的感情,连当事人都保持怀疑,也只有他莫名笃定。

 

怪不得说是炫耀。

 

幸村手指点了点屏幕上的日期。

 

在生日那一天睡了迹部……

不知道迹部如果知道仁王是这么想的,会有什么反应。

怎么说这两个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滚到一起的吧?

 

10

 

一个月后,迹部刚走进神社的大门,就看到了仁王——你要承认银色的脑袋真的很显眼。

 

迹部家原本并没有在日本过新年的习惯。

比起日本的新年,迹部更习惯把前一周的圣诞节当做最盛大的节日。

这年在日本过新年也只是偶然,正好迹部财团在国内有大动作,近期内走不开身。

既然都留在国内了,新年当天的风俗习惯还是遵守为好。

 

比如去神社祈福。

 

这个年代已经不要求去祈福一定得穿和服了。迹部原本和一个生意伙伴约了下午茶,便穿着西装坐上了去神社的车,走到半途收到了道歉电话,于是下午的日程空了出来,迹部在神社门口开始思考穿西装会不会太抢眼。

然后一踏进神社的门,就见到了那个银色的脑袋。

 

一头银发的男人穿着简单干净的淡蓝色外套和深色牛仔裤,袖子挽到小臂的中半,露出对于成年男人来说过于纤细的手腕。他侧过头和身边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在说话,表情平和。

迹部猜测那是他姐姐,因为长的很像。

 

迹部便站住了脚步。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仁王正好站在光晕的中央,半边侧脸被阳光照得仿佛会发光,另外半边侧脸则被阴影削出分明的轮廓。这让迹部无端想起黑暗里汗水划过那个人脸庞时一点反光闪过的弧度。

仔细算算,从那天到现在还没满一个月。

 

当时毫无所觉,但再见到仁王,迹部恍惚间承认,那场意外的偶遇,对于他的意义,不仅仅止于意外而已。

 

到了二十九岁的年纪,迹部在情爱上绝不能说是生涩的。以他的身家背景,扑上来的莺莺燕燕只会比年少时更多。

而成年人的成人游戏里大多和偶遇,擦肩相关。一盏灯,一个拥抱,一个陌生人。

由冲动开始,终结于温度渐冷。

只是……

 

有些人原本就不该和原始的冲动联系在一起。

对于迹部来说,和仁王相关的记忆有太多着落在他人生最值得铭记的那几年。那是属于他骄傲又毫无遗憾的过去。

他不可能用对待露水姻缘的态度去面对仁王。

 

迹部微眯起眼睛。

 

他看着那位大着肚子的女士转过身慢悠悠地和另一个男士离开而仁王站在原地,想了想便走上前去。

 

11

 

把姐姐和姐夫一起送走,仁王发了会儿呆。

他望着神社里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的枝条,难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去想太多的时候从灵魂到外在都是轻松的。

仁王很难得有这种时候。

 

回过神来是因为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仁王眨了眨眼,转过头就对上某个金发的男人锐利的视线。

 

……啊哈?

这么巧?

 

他没来得及开口打招呼。

迹部停在他面前微微蹙眉地压低声音说了一声“跟我过来”,然后没等他答应,一只手就伸了过来。

 

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仁王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又是这个姿势?

 

神社前的空地有很多来祈愿的人,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确实挺吸引视线的,尽管他们的姿势更像是一个人在找另一个人麻烦。

迹部不熟这个神社,他拉着仁王转了好大一圈在找到神社背后一个僻静的角落。

至少周围没什么人。

 

隐约的钟声传来,迹部停下脚步放开手回过身。

仁王就在他面前坦然地站着。

 

迹部有很多事想问,但在对上仁王视线的瞬间,他忽然就没什么想问的了。

那样的眼神太过坦然,坦然到和“欺诈师”完全无关。

 

十五年前他们两个人身高体重都一模一样,U17组队前迹部来找仁王的那个晚上,仁王还开玩笑说说不定他cos迹部来最逼真。迹部的回答是你别闹了,不是早就cos过本大爷了吗?于是这个话题被心照不宣地转移开。

现在想想,当时自己让仁王幻影成手冢的时候,仁王到底是什么心情呢?

过了太久,谁都不记得了吧。

 

至于现在?

 

职业赛场上的仁王依然保留着“欺诈师”的名号,前几年也有过排名很靠前的时段,在戴维斯杯上也留下了不容忽视的战绩。

双打,单打。

资料上那么鲜明的仁王雅治,就站在他面前。

 

“介意和本大爷来一场比赛吗?”迹部原本准备好的问话全部被他自己抛在脑后。在看了仁王一会儿以后,迹部丢出了这样一个问句。

 

仁王勾起唇笑了笑:“现在?”

 

“就现在。”

 

“行啊。”仁王干脆地答应了下来,“我反正都很闲,噗哩。”

 

熟悉又陌生的口癖让迹部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而等到他带着仁王上了车,他才反应过来:比起中学时刻意做出来的不知道带着哪里方言口音的说话方式,现在的仁王说话时的语气要平淡多了。以及,这家伙难道不是在国外打了很多年的职网吗?为什么说起日语来像是刻意练习过标准语一样?

这已经到可以做播音员的程度了吧?

 

12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中学时代仁王基本没有和迹部交手的机会,因为按照层次算,迹部通常是真田或者幸村的对手。然而现在,二十九岁的迹部财团总裁和二十九岁的刚退役的职业网球选手比赛的结果……

 

“所以我说啊,迹部大少爷,你该锻炼锻炼体力了。”比赛的终盘仁王挥下球拍,网球落地。轻巧落在地上的仁王呼吸都没乱过,身体微微发热甚至都没出汗。大冬天的这样的运动量大概相当于他的热身。

相反对面的迹部就狼狈多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俗语往往和真理挂钩。

 

所以十五年前以耐力闻名的冰帝部长面对十五年前体能短板明显的立海大的欺诈师,处境完全对调。

 

仁王其实不明白迹部为什么要提出打比赛的要求。

但他还挺想和迹部站在球网两端试试的。

回想一下,他是真的没和迹部认真地打过一场有记录的比赛。

他中学时打双打居多,就算在U17也没被安排过和迹部的换位赛。

至于日常训练时的一些对打训练……显然不算。以及就算是对打训练他和迹部也分不到一起去。

 

中学时的交集,更多的是由那场迹部提出的双打所衍生出来的后续交际。

 

从这个角度看,仁王觉得他和迹部不熟……也是对的。

 

就当补足遗憾好了,仁王这么想。

 

二十九岁(翻年就可以算三十了)的迹部打起网球来耀眼的程度与过去不遑多让。

差别大概就是一直原地踏步甚至可以说是倒退的……嗯,五维吧。

精神力这种东西是不会退步的,技术大概也不会,但是体能力量和速度……

 

仁王回忆了一下上次和迹部的某种经历,觉得迹部身上大概是健身房锻炼出来的肌肉确实观赏性的意味更浓一些。

至少好看?

 

这才对嘛。

他欣慰的想。

要是没这差距,那他做职业选手这十几年来每天六个小时以上的日常训练和比赛前集训期让人生不如死的极限锻炼……不是白做了吗?

 

迹部显然也不意外这个结果。

 

这些年他偶尔也会打打球,却达不到维持水准的程度。掌管迹部财团花费了他大量的精力,睡眠时间都难以保证,更别提拿起球拍打球了。

而等到他有些余韵可以安排自己的生活时,就算找来旗下俱乐部的职业选手,打球也通常是点到为止。

选手们不会得罪大老板,而迹部也觉得不能全力以赴的打球方式非常无趣。

 

职业选手们通常用对待圈外人的态度面对迹部,这才是迹部意兴阑珊的理由。

 

所以我为什么突然找仁王打球?

他和仁王的交集,从始至终都和网球相关吧。

那还要什么理由?

 

放下球拍去拿水的时候迹部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别叫我‘迹部大少爷’。”

 

“那叫你什么?先生?老板?总裁?”仁王笑道。

 

迹部看了他一眼非常不解这个人为什么非得用这种让人生气的方式讲话。

轻哼了一声,迹部坐在了躺椅上:“你就不能直接喊我的名字?”

 

“迹部吗?”仁王笑着走近了,在他椅子边上停下了脚步。停顿了几秒,银发的男人微微躬身:“还是,景吾?”

 

迹部呼吸蓦地一顿。

 

某人非常恶劣地刻意压低了声线,原本就带着一点沙哑意味的声音硬生生把这句“景吾”弄出了共鸣混响的效果。

而这种语调,通常……

都和日常打招呼无关。

 

迹部便突然想起,在莫斯科的那个夜晚,仁王从始至终都没有出声。

环绕在那个昏暗房间里的,只有被压低的急促的喘息,和一两个没能控制住的鼻音。

 

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吧。

迹部咬着牙想。

 

13

 

年后仁王又背着背包跑出国了。

 

他走之前还真去了一次丸井开在立海大附近的甜品店,得到了一份免费的巧克力芝士。用的黑巧克力,不甜反而有点苦。

 

仁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文太,你就是这样欢迎我的吗?”

 

“这是我们店里的招牌,限量版每天供不应求,你就知足吧。”丸井穿着糕点师的服装坐在柜台后面看着仁王,一脸嫌弃。

 

仁王便盯着面前的蛋糕看了一会儿,感叹道:“我不理解。”

 

“你当然不理解,你又不是正常人的口味。”丸井这样回应着。

 

那块巧克力芝士仁王最后吃完了。

微苦的感觉到了最后留下甜的发腻的余韵。

仁王皱着眉喝柠檬水,承认自己完全和甜食爱好者没有共同话题。

 

“这样也挺好的。”丸井评价道。

他看了一眼仁王,又指了指自己的软绵绵的肚子:“不喜欢吃甜食的话,你的肌肉好歹能多撑几年。”

 

仁王便笑了:“想要肌肉就去运动啊,光坐着肌肉也不会自己跑回来。”

 

“偶尔吧,偶尔。”丸井用一只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有空一起打球吧,我叫上桑原。”

 

“等我玩够再说。”仁王挥了挥手这样回应。

 

旧友们都不知道仁王到底打算玩多久,按说退役以后也需要思考之后的人生。但在仁王看来,打比赛的收入还有剩很多,完全没必要整天为生计劳累。

人生其实很短,且行且珍惜,随心而已。

就好像他选择打职网也没有其他人想象的那么多挣扎那么多心路历程,就只是在需要选择的关头,恰好有俱乐部向他发了邀请。

选择,和机会。

没有那么难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也并不只是一种妥协的方式而已。

 

一月下旬的时候澳网开赛。

仁王翻了翻参赛名单,幸村手冢越前远山甚至切原都在名单上。

他们这一批选手当年号称是“百年一遇的人才大爆发”,认真琢磨也未必有媒体夸耀的那么“天才”。毕竟不是打得好的就能成为职业选手的。

比他们更早一批的德川前年就退役了,“黑洞”就是缩短职业生涯的招数。

这样一算,他们已经是目前日本最年长的一批职业选手了。

 

而到了这个年纪……

不知道第一轮结束以后还能留下几个。

 

“手冢打完澳网也准备退役了。”幸村百忙中被仁王约出来见了一面,还是找了个看上去显得很有格调的咖啡厅:“你知道他手上的伤时好时坏。”

仁王不怎么走心地点了点头。

“他如果打算在比赛中拼命的话,说不定能杀进半决赛。”幸村继续道,“如果能在最后一年还拿到大满贯的奖牌,就轰动了。”

 

“又不是想拿就能拿的。”仁王扯了扯嘴角,“说起来切原怎么回事?我以为他至少要休息到三月。”

 

“没几年可以打比赛了,他想拼一拼吧。”幸村无奈地笑,“又劝不了他。”

 

“噗哩。”

 

“倒是你。要说起来,我们几个这里伤那里痛的,反倒是你的状态最好,结果你直接退役了。”幸村看了看对面的仁王,“这几个月玩的开心吗?”

 

“挺好的啊。”仁王眨了眨眼,故意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还跑去睡了迹部?”

 

“诶,别这么说。”仁王忍笑道,“被别人听见多不好。”

 

“……你自己大半夜打电话给我‘倾诉’的。”幸村无语,“你翻脸如翻书的作风还是没变啊。”

 

仁王摊了摊手:“随你怎么说。”

 

幸村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在热气中享受着咖啡的香气。

然后他抬起眼,在白雾中望向对面的仁王。

 

银发的男人是没怎么经过生活磋磨的模样,面上的表情带着一点冷淡又仿佛还留着少年的天真。相识十多年,这人的生活确实没太多波折。但幸村明白这和命运无关。

仁王雅治面对人生的态度带着过多的旁观的意味,他能很热情地与人相交,付出真心的限度却在吝啬与坦然之间游移。你不能说他冷漠或者孤僻,因为他确实也有能够交托性命的朋友。可你也不能说他天真,因为他似乎能在受到伤害的临界点瞬间退回安全位置。

 

说是洞察力也不太对,说是直觉也很违和,这个人仿佛天生就对一切事物有着天然的判断。

 

是太过聪明了吗?

 

人们总说慧极必伤,可幸村总觉得,仁王什么都看的明白,却依然能在其实是很残酷的现实里游刃有余地活着。

太过透彻了,反而让人觉得可怕。

 

也许我对他过分解读了。

幸村想。

 

他放下咖啡杯:“你这样……是打算怎么办?”

 

“什么?”

 

“和迹部啊。”

 

仁王眨了眨眼。

他搅了搅没动的咖啡,勾勒出一个很浅的笑来:“幸村,偶然的相遇才会显得浪漫。”

 

幸村皱了皱眉,不再问了。

他觉得,自己可以等着看热闹。

……应该是热闹没错。

 

14

 

不是所有人都是越前南次郎,在有一个十几岁儿子的年纪还能保持世界级水准,继续与那些站在职业网球顶端的选手直接对话。

就算是越前龙马,到现在为止也还是在追逐他老爹的步伐。

 

不,这意思不是他现在还不能打赢他老爹(要真是这样越前南次郎不就成了老妖怪了吗),而是说,二十七岁的越前龙马在职业球赛上的成绩……和曾经的越前南次郎相比,还是欠了一点火候。

或许玩票一样在职业圈混的越前龙雅反而更贴近越前南次郎的层次。

 

仁王为了澳网来了澳大利亚,但他没去看比赛。

在观众席上看比赛这种事……

暂时还是算了。

 

当然,比赛没去现场看,在酒店时间允许的情况下放一放直播或者转播,在闲暇时刷一刷新闻,表达一下自己对比赛的关注也就够了。

 

剩余的时间……

他来澳大利亚,是来观光的啊。

 

穿着宽大的衬衫和沙滩裤在海滩上逛了一圈以后,仁王挂着一幅可以算是地摊货的墨镜租了一辆水上摩托。他重新换了一身符合规定的衣服,套上救生衣就出了海。

一个人。

 

咸腥的味道扑面而来的时候仁王想起了神奈川的海。

 

他是喜欢海的,海水,海滩,还有在海边能望见的海天的交界线。

最初记忆里童年在南方小镇的很短的海岸线上,打鱼的渔民扯着嗓子的高歌与很小的浪花合成悦耳的旋律,是仁王无法忘却地情怀。

 

神奈川的海则承载着另外的记忆——漫长的海岸线,清晨或者夜晚挂着耳机一个人沿着海岸线奔跑时既让人觉得温暖又让人觉得冰凉的海风。

比起童年时不知名内海的淳朴的景象,神奈川的海就和青春期的记忆一样莫名笼罩着柔光的效果。

而记忆的尽头,沿着海岸线一路直行到坡道的顶端,是立海大那很有一些历史的校门。

 

仁王从不觉得自己浪漫,但他确实一直有着期盼:如果有了喜欢的人,就一起去看海。

 

风吹过他的脸,留长了不少头发扫在脖子上,微痒。

仁王眯了眯眼。

他开始减速。

 

远方能看得见的地方出现了游艇的影子。

 

仁王原本打算避开的,可水上摩托速度还没降下来,他离得近了就望见了游艇那过分华丽的风格和在侧壁上完全无法忽视的五个字母。

ATOBE……某人的风格真是十年如一日,完全没有变化啊。

 

他忍不住勾起唇笑了笑。

 

偶然的相遇才会显得浪漫……

那他和迹部,这段时间来的偶遇次数,未免也太超过了。

 

15

 

迹部放下了手里的鱼竿。

他前一天用游艇谈了一份满意的合约,第二天的日程空了出来,便索性一个人出了海。

这里的“一个人”的意思是,除了船员驾驶员厨师等等等的一系列工作人员。

 

在澳大利亚,又恰好是澳网的时间点,不出海去看一看网球比赛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只是他只有这一天的空闲,而安排在这天的比赛并不是他很感兴趣的比赛。

还不如上游艇出海,他也很久没有过空闲的时间可以享受钓鱼了。

 

仁王从水上被拉上游艇的时候就看到金发的男人躺在躺椅上,太阳镜就挂在领口,头顶是迹部家那精致又让人眼熟的阳伞,手边白色的小圆桌上还放着冷饮。

大概是听到了声音,男人漫不经心地侧过头,海蓝色的眼睛里仿佛填满了整片海。

 

仁王在心里赞叹了一句,就听到那位眼睛里有大海的人抬起手随意地打了个响指:“啊恩,本大爷怎么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你?”

 

耸了耸肩,仁王捋了一把自己被海水浸湿的刘海:“这句话我来说也是一样的吧。”

 

迹部闻言哼笑出声。

 

他抬了抬手,指了指小圆桌另一边的位置:“要坐吗?”

随着他话音落下,原本空无一人的甲板突然出现了几个穿着执事服的人,在一阵让人眼花缭乱的手法下,圆桌另一边的空地上出现了另一把躺椅。

再接着圆桌上又出现了另一杯饮料。

 

仁王眼睁睁看着甲板上的人出现又消失。

他对迹部家的工作人员的工作效率叹为观止。

 

“坐下。”迹部道。

 

迹部适合这种发号施令的语气,任何场合听都觉得这样的语气理所当然。仁王却听得想笑。

他光着脚在甲板上留下隐约的水渍,一路踩过发烫的甲板在躺椅上坐下了。

南半球的夏季与北半球的夏季到底还是有很多不同,仁王在海风中远眺,呼啸的风中他开始思考现在的场景和他想象中的有什么不同。

 

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海。

 

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16

 

大概是哪个对视又触发了两个人的神经,从平静到波涛汹涌的转变没有任何过渡。

 

迹部在耳边抱怨“你身上都是咸味”的时候仁王笑的不行。

他压低的嗓音也带着莫名的揶揄色彩,说“迹部大少就不要嫌弃了,这可都是海盐。”

音尾湮灭在两个人相融的呼吸里。

仁王尝到了咸味。

海水的味道,大概还有阳光的味道。

 

手边什么都没有,迹部有些焦躁的时候仁王指了指桌子上的两杯冷饮。

金发的男人诧异地挑了挑眉:“你确定?这里面有冰块。”

仁王舔了舔唇:“来。”

 

他在冰块落在皮肤上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冷饮的降温效果大概是负的,在阳光下纠缠反而有种奇异的缱绻的意味。

疼痛,或者是别的什么。

总之是让人理智消退屈服于本能的东西。

 

最后的关头迹部象征性地俯下身问一句:“直接来,没关系?”

 

啧,我现在喊停你停的下来?

仁王觉得这问题问的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他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另一只手勾住了迹部的肩膀。

 

这便成为了一个信号。

 

躺椅并不是一个方便运动的场所,耳畔被浪潮声包围却让人有种奇怪的紧张感。

还是痛。

让人上瘾的那种痛。

疼痛原本会让人清醒,可这样的疼痛,只会让人更加沉溺于热度与欢愉。

 

恍惚间仁王听见迹部的声音。

 

“喊我名字。”

 

仁王眨了眨眼:“迹部?”

 

“换一个。”

 

哦,明白了。

 

“景吾。”

非主观变得低哑的声线如预想一样煽情,迹部伸手抚过仁王凌乱的头发,被海盐纠结在一起的发丝依然有着柔软的触感。

海浪的声音与游艇发动机的轰响就在耳边。

迹部拉下了仁王遮住了下半边脸的手。

 

他和他接吻。

 

在阳光下。

 

17

 

迹部试图把仁王抱起来。

 

“算了吧,我又不是站不起来。”仁王哭笑不得。

 

金发的男人抱着胳膊挑着眉:“是谁上次说本大爷的售后服务不合格的?”

 

“我说的。”仁王很直接地承认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迹部,音尾语调上扬:“我怕你还没把我抱到浴室就闪了腰,那我可赔不起?”

 

迹部额角冒出两个青筋:“本大爷的体力没你想的那么差!”

 

“噗哩。”

 

当然最后仁王还是没让迹部抱他,他是真的觉得大总裁会闪了腰——迹部家的游艇可比一般的游艇要豪华,从甲板到船舱并不是很短的距离。

而鉴于迹部的坚持和(被仁王调侃的)某种方面的怨念,两个人还是一起进了浴室。

 

再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他们重新回到了甲板上,海风吹来,温度比起之前要低一些。

 

夕阳很快就把天空染成了橙红色。

海鸟划过天际消失在海天交界线的附近。

 

仁王手肘架在扶手上,迹部就站在他的旁边,看似只是无心地开口道:“你要试试把手平举吗?”

 

仁王侧过头看着他,抿了抿唇笑了:“You Jump,I Jump?你陪我玩?”

“本大爷又不介意。”迹部看着他。

仁王眨了眨眼,终究还是拒绝了:“算了,虽然没人看见,但还是很蠢。”

 

迹部便不再提了。

 

夕阳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上前仁王拒绝了迹部的晚餐邀约,说他和切原约好了一起吃饭。

安慰在第二轮就输掉比赛的小学弟是作为前辈应该有的责任,尽管迹部非常怀疑被仁王安慰的效果,但他还是把仁王送上了岸。

 

几天后他收到了由忍足转交的包裹,里面是洗干净的一套衣服。

是那天在海上洗过澡以后迹部借给仁王的。

经手了这个包裹的忍足推了推眼镜,对着迹部笑的一脸玩味:“你和仁王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迹部冷哼一声:“你很闲?”

 

“我是在关心你啊。”忍足摊了摊手。

 

忍足的关心并没有得到理想的效果。

迹部完全没有倾诉的意思,接了东西就准备送客。

临走前忍足倚着门看了一眼迹部。

金发的男人很自然地扫了一眼被放在沙发上的包裹,嘴角无意识地闪过一抹冷笑。忍足被迹部这个表情激地嘶了一声,在被第二次驱赶之前退出了门。

 

他想,仁王到底是怎么招惹迹部了?

……他回头去问仁王能得到答案吗?

好奇死了啊。

 

18

 

收到包裹的当事人心里有一团火。

气的。

 

迹部对欺诈师的难搞程度有预计,却没想到十几年过去,某个男人随性的程度更甚于往昔。

 

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要回来过,迹部看着面前洗干净的衣服脸色有点难看。

这样的举动传递了怎样的讯号,他能列出十几种可能。

可结合他们现在的关系……

 

他们现在这样,算是什么关系?

 

老朋友?

不算吧。

或许中学时代还能勉强说一声“朋友”,十几年过去,也已经是形容成“旧识”都有些勉强的程度了。

 

露水姻缘?

这样的定位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况且他们也没有到那么陌生的程度。

既不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又不是纯粹为发泄而寻找的对象,用露水来形容便过于凉薄了。

 

真要说来,两个人之间确实是有默契的。

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传递了怎样的信号,沟通起来没有任何障碍。

 

于是迹部站在办公室里深思,才发觉他和仁王有过那么亲密的拥抱,却没有一个能够精准定位他们之间关系的词语。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打了电话让人把包裹收走,迹部重新回到办公桌上工作。而半个小时后,他发觉自己的工作效率实在不如平时。

在发觉到这一点以后,在很短的时间里,迹部就做了决定。

他找出自己的私人手机,点开那个以为并不会用到的号码。

 

“有时间出来见个面吗?就今晚。”——迹部景吾

 

直到入夜,他才收到回复。

 

“抱歉啦迹部大少,我晚上已经有约会了。”——仁王雅治

 

迹部盯着那个“约会”几秒后轻轻地啧了一声。

 

而又过了几个小时,终于在深夜推开面前的电脑呼出一口气的迹部,站起身面对着窗外只有零星灯火的夜景,冷着脸承认,和仁王有关的事,在他来不及反应的很短的时间里,已经超出了控制。

那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主动权似乎不在自己手上。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迹部骨子里的争胜意识和大多数男人都有的控制欲被唤醒了。

他对着夜色眯了眯眼,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

 

“仁王雅治……”

 

19

 

下一次的见面,比迹部预想地来得快。

 

他在手冢的四分之一决赛的赛场外见到了站在一起说话的仁王和幸村。大概是从内部通道进的场地看的比赛,仁王脖子上还挂着工作证。

他身边那个俊美又带着一种优雅气质的男人用一种看上去有些无奈地笑容在说着什么,而银发的男人则一副“随便你说什么我都没有在听”的光明正大在走神的样子。

 

他曾经半真半假地觉得真田和手冢真不容易,管立海大和青学的熊孩子都管成了未老先衰,现在一看,就连幸村都似乎拿仁王毫无办法。

 

三天,还是四天?

 

迹部没再算他约人无果到又一次见面的时间。

 

他只觉得,在看到仁王的时候,那团本就没解决的火,烧的更热烈的。

 

幸村正在和仁王聊着今天的比赛。

在职业生涯的末年能打入大满贯的四分之一决赛,这样的好成绩已经堪称是绝无仅有了。但幸村不会因为这种事佩服手冢国光的,他自己也能做到。

就只是,处在这样微妙的年纪,才更能体会心有余而力不足却非要与自然科学相争的决心。

或许也有一些物伤其类。

 

“转眼也都二十九了。”他这样感叹道。

 

仁王不怎么专心地听着,在这一句之后忍不住接话:“你还没到二十九,还差一个多月。”

 

幸村:“……你能不能抓住我话里的重点。”

真是的,多少多愁善感都被这家伙弄没了。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

 

幸村无奈地摇了摇头。

 

仁王的逻辑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幸村往日就见过不少被仁王堵的说不出话的人的反应。看热闹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自己亲身经历才能体会到这个人的逻辑确实和常人不太一样。

这种不同到底是故意做出来的还是本就是如此,幸村也无意追究。

 

他从比赛结束后惨烈又带着一种隐秘的难过的情绪中走出来,一转头就望见了某个人影。

 

挑了挑眉,幸村抬手在仁王肩上敲了敲:“那边迹部在看你。”

 

“哦。”仁王微微侧头,“我发现了。”

 

“……你的反应就只有这样?”幸村索性侧过身,以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仁王:“你到底做的什么打算啊?”

 

“没什么。”仁王应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不怎么走心地勾起唇角:“你就等着看吧,部长。”

 

“……你可别玩过头。”

 

“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仁王很轻地呼出一口气,“有一件很美的东西摆在你的面前,隔着一面看不见的玻璃。会被吸引是人之常情,可到底能不能拿到,也不是用概率学就能算出来的。我在做我觉得有用的尝试,事实上没报什么希望。这大概对他不公平。可人总是自私的啊,在无法控制的情况下,也无需考虑公平与否了。”

 

这话说的很直白了。

幸村便明白了什么。

 

他看仁王的目光变得复杂。

 

“偶尔也想的简单一点吧,雅治。”他轻声道,“或者,对你自己多一点自信。”

 

仁王笑了起来:“噗哩。”

 

20

 

年少时的恋慕和憧憬,维系的是青春期的荷尔蒙和无可避免地对优秀的人的欣赏与渴慕。

而成年人的交流里,更多的是身体本能的需求与大脑皮层在应激下的下意识反应。

冲动与冷静,火热与冷寂,一线之隔。

 

聚会时仁王听过柳生用平铺直叙的语气抱怨过人的冲动带来的种种恶劣后果,从生理谈到心理。骨科的医生花了很大的篇幅来抱怨医院里逐年递增的意外事件,从摔伤撞伤打架斗殴讲到意外搞出人命,完全找不到重点。

“……我没听明白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仁王在一整段抱怨过后凉凉地接话,“你不是骨科的吗?”

 

“上次有个未成年,月份太大了一尸两命死在医院里,家属来闹的时候比吕士正好路过,被殃及池鱼挨了一棒子。”柳在旁边温言解释道,“铁的。”

 

仁王:“……噗哩。”

 

据说在医院工作久了会变得冷血,人间欢喜或者悲痛全如过眼烟云。

仁王原本并不相信这个,听了太多的故事以后也觉得这样说确实是有道理的。

 

可人生原本就是被各种意外占据,冲动与一时的肾上腺素激增也不是大脑能控制的后果。

大概是社会让这个世界变得冷漠,于是在冷漠之外的一切情绪愈发超脱控制。

 

不过至少,两个男人之间的冲动,没有一尸两命的危险。

这么想着,仁王微眯起眼睛。

 

他正站在迹部在澳大利亚住所的书房里,面对着排列整齐的书架。

两层的洋房,在澳大利亚这种地广人稀的国家实在不算显眼,与东京的“白金汉宫”更是相距甚远,装潢却延续了迹部家一贯的华丽。

二层的房间被打通改建成了书房,放了好几个书架,从金融学概论到市面上能买到的文学作品应有尽有。

 

仁王停住了脚步。

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西奥迪尼的《影响力》,罗兰米勒的《亲密关系》,阿德勒的《自卑与超越》,麦格尼格尔的《自控力》……

他伸手碰了碰这些书的书籍,颇有些意外。

 

迹部也会看心理学?

 

这些书仁王倒是也都看过,虽然是当做小说看的。

他大概自我到了一定程度,有一整套自成体系的逻辑和理论,对所有心理学行为分析都持怀疑态度。毕竟,他本人随时能因为“心血来潮”而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情。

 

他做权衡的标准从来不是“重要”与“不重要”,而是“想”和“不想”。

这样看他应该是个唯心主义者,可实际却并不是。

会把做数学题当做解压方式的人,从他在自然学科上的敏锐度便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不唯物。

 

……也许没有必然联系?

 

顺便,座右铭是“骑着黑色的白马向前后退”的人,大概对哲学也有那么一点个人心得。

 

这个不管从哪个角度分析都矛盾的可以的人对着书架发呆的时候,把人带进门又毫不忌讳先去处理事务的另一个人终于处理完了事务找了过来。

 

他站在仁王身后,顺着仁王没有焦距的眼神看了一眼书架上视线聚集点处的书名。

 

“你对心理学感兴趣?”他出声道。

 

“啊?……那倒不是。”仁王眨了眨眼应道。

 

他没回头,目光还盯着面前的书脊,脑子里却莫名其妙又想起了关于“成年人冲动所造成的危害性”一类的理论。

从他的角度,并不认为和迹部的几次接触算作冲动。

只是不知道从迹部的角度……

 

仁王没再说话。

 

书房是很安静的,夹在两个书架之间的两个人在安静的时候甚至能听见已经被放轻了的彼此的呼吸。这样的气氛总是很容易让人想多。

仁王不知道迹部为什么就站在身后一句话不说也什么都不做。

他有些想要打破这种沉默的气氛,却又觉得这样安静地站一会儿也挺好的。

 

话说回来,他和迹部有共同话题吗?

难不成每次要找话题聊家常,就只能抓着网球不放,或者很有老人家风范地“想当年”?

总觉得“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这种事完全不适合他和迹部啊……

 

仁王没忍住笑场了。

 

直到整个人被推的贴在了书架上,身后是人体温热的温度,身前是木质书架的隔断,上半身被两条胳膊环绕,前后和左右都毫无移动空间时,他都还在笑。

侧了侧头,鼻尖擦过书脊。

墨水和纸的味道混杂着木头很浅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仁王脑子里勾勒出他和迹部呈现出的姿态,觉得大概这个画面有着电影里打光过后的调色效果。

 

“……你想要什么?”迹部的呼吸就在耳侧,贴着耳廓发出的声音磁性十足。

仁王动不了也没打算动,他盯着眼睛余光能看见的几缕金发,觉得迹部这个问题问的毫无水准:“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是一声冷哼。

 

迹部抬起一只手捏住了仁王的下颔。他又往前了一些,唇角擦过仁王的侧脸。

太近的距离了。

他用了力,用这个过于贴近的姿势望进仁王含笑的眼睛。

 

什么也看不清,即使以他的洞察力,也什么都没看清。

 

冷笑一声,迹部压低了声线:“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我为什么要懂?”

 

“噗哩,你这不是知道吗?”仁王毫无紧张感地应道。

他在迹部充满了压迫感的视线里勾了勾唇:“想太多会早衰,放轻松啊迹部。”

 

“……”

 

“比起其他,不如做点什么吧。”在迹部怀里挣了挣却没挣开,仁王索性放松了身体。他反手碰了碰迹部的脸颊:“做吗?”

 

“……去房间!”迹部咬了咬牙。

 

21

 

油盐不进又拒绝坦诚的人,真的太难对付了。

 

迹部从来都欣赏坦率而纯粹的类型,却被完全和这两个词对不上号的仁王吸引。

他潜意识里知道,仁王表现出来的一切和这个人的本质几乎有着南辕北辙的区别。

可又不是刻意的隐藏,更多的大概是习惯。

 

这种人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在世界上的啊?

造物主就不觉得设定这样的人设太麻烦?

 

结果计划好的谈话还是被拉偏了。

靠坐在床头,迹部瞥了一眼那人变乱的银发,终于冷静下来。

逼不出这人的真心话,也是有办法谈心的。

 

“直接一点承认你喜欢本大爷不就好了吗?”

 

仁王翻了个身。

他从下往上看着迹部。

床头暖黄的灯光照在男人脸庞的另一侧,几乎与金发融合。这个角度看不清迹部眼里的蓝,但仁王却依然能想象出来那人眼睛里仿佛装了一整片海的模样。

平和,或者波涛汹涌。

 

“嗯,我喜欢你。”

 

承认的太轻易就显得轻佻。

迹部侧过头看向仁王,男人把半边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还显得湿润的一双眼睛和凌乱的额发。

被暗地里叫着“狐狸”的人却有着一双睁大了就显得无辜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眯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像在打什么坏主意。

大概是外表的加成让这个人有了“欺诈师”与“捉摸不透”的本钱,可如果不去计较其他,这个人的行为方式也完全可以用坦率来形容。

 

看上去确实是活的随心所欲的。

 

可有哪个人会真的没有顾虑?

 

迹部抬手拨弄着仁王的头发:“你就不能说的走心一点?”

 

“……太挑剔了啊迹部大少。”仁王无奈,“我说的还不够走心吗?”

 

“勉勉强强。”指尖的触感是柔软的,迹部在这样的气氛下顺理成章放轻了语气:“换个称呼。”

 

“……啊?”

 

“别叫本大爷‘迹部大少’。”

 

“真挑剔啊。”仁王语气里带上笑意,“那叫什么?迹部君?”

 

指尖的动作顿了顿,迹部想这个人怎么就能这么嘴硬。

他俯下身,背着光和仁王脸对脸。

视线相交,迹部对着仁王看似平静的眼神很轻地勾起唇角:“你刚才不是直接喊本大爷的名字喊的很顺口吗?啊恩?”

 

真的太近了。

 

背着光的蓝眼睛就像夜里的海。

 

仁王耳畔仿佛听见了海浪的声响。

他最后还是移开了视线,不露痕迹地认了输:“……景吾。”

 

22

 

结果还是变成了不明不白的关系。

 

却似乎不是两个人主观想要达成的效果,而多少带了一点命运推动的意味。

 

偶遇的频率太高就不叫意外了,可两个人又确实不是计划好了要和对方见面的。

 

至少在那天之前不是。

 

澳网全部结束前仁王就先背着背包离开了澳大利亚,他的旅途还在继续。

至少在这个阶段他是享受毫无目的又没有计划的行程的,不担心归处也不觉得寂寞。

他通常安于孤独,而偶尔想要温暖时……

 

“你就这样直接给本大爷下了定义?是对自己太没信心还是对本大爷没信心?”那天对话的末尾,金发的男人用意外平静的语气这么说道。

 

仁王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在意?”

 

“你又是凭什么认为本大爷不会在意?”迹部同样惊讶地看回去。

 

仁王无法用精准的语句来做解释,也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不想把这个问题敷衍而过。

他皱了皱眉,迟疑地道:“一种感觉?”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直觉系。”

“你不知道的事情,不是有很多吗?”仁王弯了弯眉眼,“我会那么想也不全是我的责任吧。”

 

“……算了。”迹部放弃了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追究下去。跟着仁王的逻辑一条道走到黑的结果就只能是被人绕进迷宫里。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从现在开始换个想法吧。”迹部道。

 

“哦。”

 

“别再无视本大爷的邀请。”

 

“……就那么一次你居然记到现在。”

 

“哼。还有,衣服给你了就别还了,就算要还,你就不能自己来?”

 

“……真的不会被拦在前台?我可没有预约。”

 

迹部:“话太多了,你只要按本大爷说的去做就行了。”

 

仁王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他透过指缝去看迹部:“……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迹部不太耐烦地挑了挑眉,“本大爷就不能好好谈个恋爱?”

 

“……你觉得我们是恋爱关系?”

 

迹部闻言看了一眼仁王。

金发的男人突然笑了。

带着一点温柔的那种。

 

“好吧,既然你觉得不是的话,那就当做我在追你好了。”完全理所当然的态度,“结果反正是一样的。”

 

“……噗哩。”

 

那一瞬间,仁王觉得自己全身都僵住了,手指发麻。

 

迹部景吾这个人,就是犯规的。

 

从始至终都是。

 

23

 

仁王再一次回国已经是夏天了。

大半年的奔波让他有些风尘仆仆。

直接错过了外甥的出生与满月让他隔着国际长途收到了好几个抱怨电话。

 

好在家人都明白他的性子,也不催促他回家。

这让仁王感动之余也有点心虚。

 

上了出租没多久他就收到了迹部的电话。

 

“你到日本了?”

“嗯。”

“晚上见面吗?”

“算了吧,我很久没回家了。”

“那就过两天再说吧。”

 

这样随意的对话仁王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和迹部之间,但真正发生以后再思考,也觉不出任何不对。他有些感慨地挂了电话,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东京的街景。

 

人生无常,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格外有感触。

 

回家以后无可避免被问起了今后的打算,仁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他干脆回学校读书算了。

父母也没反对。

仁王总觉得自家爸妈对自己太过纵容,要什么给什么,自己说要做什么也不怎么反对。这是太过信任还是放任自流?

 

……那如果我和他们说,我现在在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会得到怎样的反应?

 

……算了,还是不要挑战父母的神经了。

 

说起来,他也要三十岁了?

 

三十岁的男人,是已经老了还是才刚刚开始成熟?

 

谁知道呢?

 

他花了几天时间处理杂务,也花时间和旧友见了面。当年立海大的八人正选,桑原早已结了婚,丸井则不断在恋爱。仁王还从幸村那里听说过真田相亲轶事,连载中,暂时没有完结的迹象。

在这个走向成熟的年纪,各自的人生轨迹,已经狂奔向不同的方向了。

 

这可真是一个既让人惆怅,又让人欢欣的事实。

 

比起是上班族的柳与真田,和已经组成家庭的桑原,仁王和丸井见面就方便了多。

开甜品店的人动不动手全靠兴趣,限量版甜点也不是每天都有。

他空着手走进甜品店的时候是半下午的光景,附近的街道挺冷清的,走在街上还能听见一旁的立海大校园里传来的隐约欢笑声。

 

丸井趴在柜台上,见到人进来才直起了腰:“你刚才打电话来说要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你不是讨厌晒太阳吗?”

 

“这说明我非常想你。”仁王笑道。

 

丸井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红发的男人即使三十岁也有着一张娃娃脸。返身从柜台里倒了两杯柠檬水,丸井坐在了仁王对面:“我还以为你要再玩一段时间呢,这么热的天,去避暑啊。”

 

“不想玩了,有点累。”仁王道。

 

丸井稀奇地看了一眼仁王:“累?这可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这么说来,你确实看起来有哪里不一样了。”

 

“你看错了吧。”

 

“不可能,我还没到近视老花的程度呢。”丸井反驳道。

 

仁王便开玩笑道:“你都三十了啊。”

 

“……说的你没有三十一样。”

 

“现在是七月。”仁王举起一根手指一本正经,“我才二十九,你是三十。”

 

“……就差四个多月……”

 

“四个多月也是差啊,这可是跨越了一个鸿沟。二十九和三十差很多的。”

 

丸井听了这句话以后若有所思。他原本可以嘴炮回去,却在想了想后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

 

仁王单手撑着脑袋看他,冷不丁道:“怎么了?你玩够了打算定下来?”

 

红发的友人向来有着很好的异性缘,从中学时代开始就几乎没有过空窗期。倒也说不上花心。毕竟仁王一直觉得中学时丸井的女友都是他的零食柜,而那些女生也不过是在享受投喂校园风云人物的满足感。

他和丸井做了六年同学,同班的时间超过一半,还多半是前后桌或者同桌的位置。丸井那些女友们送来的点心他抢了不少,便最多吐槽丸井是个交际花。

 

而这家伙现在的表情,可一点儿也不像是交际花。

 

仁王揶揄的神色让丸井有些不自在。

 

他脑筋一转:“我倒是觉得,打算定下来的是你吧。”

 

“哈?”

 

“你难道不是恋爱了吗?”丸井道,“异国的艳遇之类的?”

 

仁王哭笑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两个人就这样没什么营养地聊着,相互呛声。

直到仁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两下。

 

看了一眼信息,仁王抬起头:“帮我做个蛋糕吧。”

 

“……诶?”

 

“我想要黑森林,加布丁,谢谢。”

 

“……行吧,帮你做……”

可你不是不吃甜食吗?!

 

看着仁王的表情,丸井在一头雾水站起来以后突然灵机一动:等等,这家伙不会真的打算定下来了吧?

……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不是才刚回国吗?!

难不成真的是异国恋情?!

 

24

 

迹部财团的总裁办公室占据了财团大楼的顶层。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仁王去过一两次分公司的总裁办公室,却依然低估了总部的总裁办公室的豪华程度。

他站在一整面的落地窗前低下头,大半个东京都收入眼帘。

他心情有些复杂,便望着俯视着大半个东京发了一会儿呆。

 

十分钟后他后退了几步,坐上了沙发,把拿着的蛋糕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办公桌后的迹部望过来:“甜食?你不是不喜欢吗?”

“这可是文太的心意啊。”仁王笑道。

 

迹部发了消息问他要不要过来,仁王原本没想答应。

通常情况下他不太愿意直面两个人的巨大差距。尽管关于这类的事实他早就心知肚明。

但迹部又说他明天要飞英国出差,再回日本可能会是一个多月以后。

他们两个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瑞典,算一算也有大半个月了。

既然如此,还是见个面好一些——既然默认了迹部说的“恋爱”的话。

 

恋爱。

 

这可真是让人感到甜蜜又让人忍不住害怕的词啊。

 

仁王把自己缩进沙发里,抱着膝盯着桌上的蛋糕发呆。

 

他想起邮箱里的邀请函,来自国家网协的来自U17工作组的都有,还有几个商业俱乐部的邀请。

如果考虑接受,那么他剩下的人生依然得和网球挂钩。

自己到底有没有和网球纠缠一生的念头?

这可是和选择成为职业选手完全不一样的性质。

 

或者干脆真的回学校读书。

以他的脸混在一群大学生里面也不会很显眼的样子,决定装嫩的话大概和应届生差不太多?

打网球的职业选手应该没多少人认得。

 

他七七八八想着,再回过神时手背上贴了一个微烫的热度。

眨了眨眼,仁王抬起头。

迹部端着杯红茶:“在想什么?”

 

仁王摇了摇头。

 

他松开自己的手,舒展了身体,等迹部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才伸出手:“你事情做完了?”

“事情是做不完的。”迹部这么说着,弯下腰来和他接吻。

 

吻着吻着,气氛就变了。

 

但本来就该这么发展的,两个人都知道。

 

成年人的恋爱方式。

 

沙发太软地上太硬,仁王配合着迹部咬着自己的手指很浅地喘息。

被按在落地窗上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残余的一点天光混杂着入眼的万家灯火,是仿佛置身于高空的空间错感。

手指按在玻璃上用力到指腹发白,而除了指尖,其他地方都使不上力。

 

但至少拥抱的感觉让人满足。

 

一切结束以后仁王疲惫地重新窝进沙发,琢磨着再过一段时间自己是不是就没有嘲笑迹部体力的余地了。这可不行。

 

他端着杯热水,盖住了自己有些自嘲的表情:人的欲望果然永远得不到满足,而得寸进尺就像是本能一样深入骨髓。

 

迹部走过来,拨开他的头发在耳后落下一个轻吻。

 

仁王没躲,他侧了侧头:“晚上的飞机?”

 

“凌晨。”

 

“哦。”

 

“我还以为你打算送我。”迹部道。

 

仁王看了他一眼:“……你哪根筋搭错了?”

 

迹部轻哼一声没有答话。

 

房间里还留着着纵情的余味,温度却已经降了下来。

走到办公桌前摸索了一阵,迹部再走回沙发时手上拿了块手表。

他拉过仁王的手腕:“礼物,戴着吧。”

 

某个人说过送出去的东西就不会收回,仁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接受的还算安心。

 

既然是凌晨的飞机,仁王就知道迹部打算在办公室里加班到飞机起飞前。

他休息了一阵子:“我先回去了,你记得吃晚饭。”

重新回到办公桌后面的迹部点了点头。

 

但临出门前迹部又叫住了他:“雅治。”

 

仁王回过头:“?”

 

“也没什么。”金发的男人皱了皱眉,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吗?英国的东西。”

 

仁王眨了眨眼。

 

他看着迹部,许久才慢吞吞道:“随便,或者你带几本书吧。”

 

“……书?”

 

“心理学,或者推理小说。”仁王说着耸了耸肩,“随你喜欢。”

 

他关上门后回味着迹部方才的表情,垂下头忍不住笑。

 

在出租车上他打开了蛋糕的包装。

表层的巧克力有些微苦,但奶油和蛋糕胚子都是甜的,还有布丁。

 

其实甜食也挺好吃的。

仁王突然这么想。

 

END

 

后记:

 

    写完心情还挺复杂的,毕竟这篇文里放了一些我个人的恋爱观和世界观吧。

怎么说呢?写前半段是很顺畅而且心情愉快的,但写到后面就越来越纠结,心情也有点低落起来,虽然是早就计划好的走向,写出来也和计划的差不多,但莫名就有点感触吧。

 

写这篇文是因为这两天看了一些谭赵的文。

对,就是欢乐颂那个谭赵。

看完以后突然就很想写两个都会玩的梗,再结合阶层矛盾……迹仁不是正好合适吗?

 

整篇文里有很多原本打算直白写出来的矛盾最后都被我删掉了,所以不知道有没有把我想写的东西表达清楚,大概是有很多细节的,也不太清楚有没有写到位。

 

为了满足自己的倾述欲,按照时间线开始顺吧。

 

中学的时候,迹部到底知不知道仁王喜欢他?

知道。

幸村都看出来了迹部作为当事人怎么会不知道。

就只是仁王没表示,他也当做不知道。“毕竟“爱慕”这种东西迹部大少从来不缺。”这句话是写实,仁王看的很明白。

至于后面迹部为什么会点明了是因为那时候迹部已经被仁王撩到了,这个后面再说。

反正当时仁王倒也没有喜欢的特别深,就很朦胧的一种感觉,没到想告白的程度。但他确实一直被迹部吸引。

 

再见面的时候迹部请仁王吃饭是完全的社交用意。可能有人注意到了那时候仁王就收了一套衣服但他没还,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帮迹部达到了目的,这等于等价交换。

 

仁王一直抱着撩了就跑的心思的,就像他想的那样,“他和迹部到底是两条不相交的线,家庭背景生活阶层截然不同,纵然因为网球而有了短暂的联系,也不代表那样的联系有继续发展下去的可能。”所以他在俄罗斯和迹部遇到的时候就是抱着one night stand的想法的。他一直叫迹部“大少”的,就是这个意思。

 

然后他和迹部的相遇,在作者的安排下带上了很多命运的色彩。总结一下就是,在迹部需要身边有另一个人的时候仁王恰好出现了,这大概才是迹部会被撩到的原因。以及把仁王安排成职业选手就是这个用意。我觉得到了二十九岁,迹部真的什么也不缺了,唯一有一点(可能存在可能不存在)的遗憾的大概就是对网球的一点执念。还有就是仁王那种好像很不在意的那种类似白piao的表现……对,人的本质都贱嘛。

 

仁王的想法……大概是送上门来的机会不用有点可惜。有机会就试试看,能不能有好的结果他自己不抱期望就不会觉得遗憾也不会太受伤。

所以幸村让他“再自信一点”。

还衣服拒绝约会什么的都是套路,欲擒故纵的招数而已。

 

这文的走向和一开始计划的不太一样,我本来有想要在里面加一些更现实的问题,可这两个人和给我带来灵感的谭赵不太一样的是,来源于《网王》这样的少年漫运动番,他们本质里都有很纯粹和很自我的一面,而且他们都很自信。迹部就不说了,仁王的话,我每次对着仁王的资料研究都会有新的感觉,比如星座分析啊血型分析啊。狐狸给我的感觉一直都是矛盾的,但有一点就是他也是很自我很自信的人。当然他有柔软的一面,也有不顾一切的一面,但我一直觉得,能开发出“幻影”这种招数的人,是冷静到一个极端并且对什么事情都看的很清楚的。说不太清楚。这么说吧,仿很容易让人迷失,而能逼真地幻化成任何人,本身的个性却一点没被影响的仁王,内心其实是很强大的。网王里打模仿网球的人那么多,打出花样来的就仁王雅治一个。就是这个意思了。这么自信的两个人,大概不太容易被其他因素所影响,能影响他们的都来源于他们自己的内心。

 

我一开始还打算给他们一个更明确一点的未来,后来还是变得比较开放性了。

太多的问题还没解决。

他们生活的层次和所拥有的物质相差真的太大了,我不太能想象有着这样大的差距又不是傻白甜性格的两个人能够毫无波折就甜甜蜜蜜在一起。

 

到文章结尾他们还在相互试探的阶段吧,两个人都对对方有好感,或许仁王要更执着一点(不然他一开始就可以不去接近迹部),但迹部会表现的更强势一些(仁王的若即若离某种程度上也是策略了)。三十岁其实还早,是男人走向成熟的起点。如果这两个人相互在时光里认定了对方,那自然能够走下去,不管面对的是什么。如果没有……那大概会分的挺平静的。

当然如果能在一起,双方都会挺辛苦的。这就要看他们感情有多深来了。

 

这就是我想象的迹仁了,写完发现这两个人是相互渣的走向啊,虽然渣的方向和类型不一样。

但是写到后面开始心疼狐狸了是怎么回事?

作为仁王厨的个人修养吗?

 

总之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用这种仁王先动情的设定,之前的其实都是仁王被追求的设定(仁柳的那篇其实算是心照不宣,没有先后之分),写的时候觉得虽然正文里的车仁王全是受,可精神上真的超攻。

 

好了,啰嗦完了。为了这篇文我没赶上一个报告的deadline,现在正如同一条咸鱼一样自暴自弃中,让我休息几天。

顺带一提,不想再写这么复杂的东西了,仁丸仁幸和仁柳生还是傻白甜一点吧。

我要回归校园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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